《那山那水》 捌 一片叶,一个神(上)
2017年11月07日 15:52 《那山那水》 何建明
现在的安吉民间称盛振乾为“白茶大王”。此人的“白茶奋斗史”有点儿传奇:年轻时在生产队当队长,因为爱喝茶,所以在“农业学大寨”时就经常自己上山去采野茶,然后把茶树枝扦插在自己的自留地里。没想到这一次次试下来,竟然有了些扦插茶树的本领。乡亲们高兴,盛队长家有茶喝,味道还不错,关键是不用花钱去买,盛家茶叶白送着喝。后来,要茶叶的人越来越多,当队长的盛振乾一想:与其这样,干脆队里辟出一二十亩地种茶叶如何?乡亲们都赞成,说起来也不算违反当时“以粮为纲”的政策,于是盛振乾就与乡亲们一起,把大山坞的茶树一亩一亩地种了起来,一直种了二十多亩。规模一大,茶叶自己村里吃不完,就卖给其他村的人,村里因此也有了不薄的收入—大山坞村民应该是安吉人靠“一片叶子”尝到甜头的第一批农民。
盛振乾自然也是将“绿水青山”变成“金山银山”的第一个“茶仙”了!
时间到了1980年,湖州市林业局林盛有和安吉林科所的刘益民手中有了立项的“浙北茶树良种选育培植”科研计划,便决定将大溪桂家守护的那棵“白茶祖”进行“子孙”扦插,并想找安吉当地有种植茶树经验的农民来实施具体的培育劳作,于是他们理所当然地找到了种茶老手盛振乾。
有人说过,中国人的名字里面有很多重要信息与这个人一生相关。你看看林盛有这名字,这个在湖州从事了一辈子林业工作的科技工作者,对安吉白茶业而言,是名副其实的开拓者和缔造者。茶业归林业口,有林者盛,盛才会有—林盛有,安吉白茶到了这样的科技人员手中,从开头就是一种吉祥。第二位刘益民,他一生做的事都是利益于人民,令人感叹!
盛振乾,大山里的一个农民,竟然出生时得了“振乾”之名!振乾,一生必定要做一番震荡乾坤之大业啊!
“我们可从来没有想过老爹的命里还有这么高远的含义啊!”那天在溪龙乡“大山坞茶业大楼”,第一次见到了名声显赫的盛家三儿子盛勇成,当他听我这么一说,嘴巴不由张得好大。
1981年8月的一天,盛振乾第一次跟着林盛有和刘益民来到横坑坞见了“白茶祖”。盛勇成说:“父亲生前对我们不止一次说过,说那天他见到有千年树龄的白茶祖时,像是见了佛祖,又激动又虔诚,胸口像有只小兔子在跳个不停……”他说,多年来父亲看到好茶树就心痒难耐,就想剪下几根回家扦插培育试试看,但顾虑到林盛有、刘益民两位技术专家在场,不好意思当面说出口,所以后来他专门一个人再次去了趟横坑坞,向白茶祖的守护人桂家再三恳求,剪了一丛枝条带回家,随后悄悄将白茶祖的枝条扦插在了他的野茶树地的一角。”
安吉人工培育的第一批白茶苗从此以两种方式在溪龙乡拉开培育的帷幕:一种是光明正大地在安吉林科所的试验田里进行,一种是偷偷摸摸地在盛振乾的自留地里进行,而这两种扦插竟然都成功了!一个特别重要的原因是:这两批扦插苗,都是同一个人培育的,他就是盛振乾。现在人们称盛振乾是“安吉白茶大王”,仅凭此一点,无人有异议。
其实,盛振乾是一个经验丰富的茶树种植者,既有农民对土地的那种熟悉,更有对茶树种植的实践—在扦插白茶树苗之前,他已经有近二十年的野茶种植经验和对茶树培育的理解与心得。所以,在一变十、十变百、百变千的扦插成功之后,就连安吉林科所尚未决定是否大面积推广之时,盛振乾已经在1993年那一年,率先决定种植十亩白茶树。这个举动,在安吉白茶史上可以说是革命性的,因为它意味着安吉白茶从科研成功转化到了正式种植。
这一年,大山坞的十亩白茶喜获丰收!盛振乾的声名鹊起!他在大山坞成功推广白茶大面积种植,就像给安吉白茶举行了一次“成人礼”!那一年,湖州市农业部门的专家正式向省里报告“浙北地区当地茶树品种选育试验课题”圆满成功,且新品种“安吉一号”品质超群。
这时的盛振乾对推广白茶的热情与干劲前所未有,并且受着两头鼓励,一头是渴望靠茶叶致富的广大村民,另一头是林农业科研部门的支持与肯定。
1995年,盛振乾已经不是老夫妻两人干了,几个儿子也跟着干了,大山坞的一半村民也跟着、学着他干了起来。这一年,他自家种了五十亩,加上村里其他村民的种植面积,应该在百亩之上。一百亩白茶树,对今天的安吉来说,根本不算是一件什么事,但在二十多年前,它就是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因为这对过去“只出光棍,不出粮食”的黄杜村来说,可谓是翻天覆地的巨变!
“我们黄杜村的百姓,在同一片土地上由光棍村变成如今的富裕村,靠的就是这块绿油油的茶树园……”盛家老三说,他父亲亲手培育的安吉白茶如今欣欣向荣、名扬四海,最生动、最具体地证明了习近平总书记讲的“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的英明论断。
1999年,盛家的白茶已经达到三百亩,盛振乾也因此成为第一户承包农场的白茶业主,盛家茶园也成为浙江省农业厅安吉白茶的示范基地。这一年,他盛氏家族也有了第一个品牌—“大山坞”白茶,并于第二年正式注册。“大山坞”一出世,就一鸣惊人,尤其在上海,形成了喝白茶的热潮,“安吉白茶”一时誉满黄浦江两岸。
聪明的安吉人借上海人对安吉“黄浦江源”的认可之际,又推出了“安吉白茶”特色茗茶。2001年,首届安吉白茶节隆重举办。盛振乾和他家的“大山坞”白茶出尽风头,因为当时正规的安吉白茶就三家:盛振乾家的、安吉林科所的和安吉白茶公司的,其他的都是不成规模的零散户。在正规的三家白茶产家中,盛家的茶园又最具规模。
一生与茶树结缘的盛振乾于2008年去世。他是含笑走的,因为那个时候他已经完成了把“安吉白茶做成仙”的夙愿。那年盛家不仅有自家八十亩的“一号茶园”,而且还在外面建了四个基地(现在是八个,共一千二百亩)。最让盛振乾开心的是,他从当生产队长起就想看到大山坞村民家家户户富起来的光景,如今全部看到了,而且不仅仅是他的村庄,还有大山坞之外的道场坞、洪家坞、朱家坞、石坑坞、阴步坞、畚箕坞、茶思坞……还有大坞里、木竹塔、九里庙、张家上、外黄杜、里黄杜、下思干……
“大山坞茶业公司”的大厅口,放着盛家那些驰名中外的白茶茗茶,中间是一幅盛振乾老人生前的照片,他笑盈盈地看着所有见过他的人,他默默地注视着他的白茶的今天与未来,他在喃喃地诉说着他心头的那份满足和希望……
“哈哈……那些当年与我一起‘战天斗地’‘比学赶帮’学大寨的穷兄弟、苦哥们儿,学着我老盛种白茶……那一片小叶子,飘到你们家的院里,落在你们的田地里,栽在你们的山岭上,转眼都变成绿油油的一垄又一垄,一片又一片。收获之后,焙炒之后,你们的口袋跟我一样,装满了金子银子……我们的日子就像满山的青竹节节往上升呀!”
“我老盛这辈子没白活!习近平书记2003年到安吉表扬我们‘
一片叶子,富了一方百姓’,这就够了。我老盛笑着到天堂,去当个安吉白茶仙。我要坐在天上看着安吉白茶陪着父老乡亲们天天过着幸福日子啊……”
盛振乾在安吉百姓心目中,真正变成了茶仙……
在“安吉名片”中,其实不止白茶一个产业。比如安吉人一直津津乐道的“安吉转椅”及相关产业,从无到有,发展到今天的“绿色家居”……
只是于我而言,名牌形象和产业规模均已蜚声中外的“安吉转椅”,吸引力仍不及安吉白茶。写作期间,一杯安吉白茶清香四溢,更值得品味……
茶,能让黄土变成金;茶,能让俗人变优雅;茶,自然也能让世界变得生机勃发。有茶相伴的日子,一定是最温润的时光。但,颂说茶好的还有一句更诱人的话,叫作佳茗似佳人。其实应该倒过来说,佳人似佳茗。这话是苏东坡说的。
中国人在喝茶上有博大精深之道,无国可比,所以早在千年之前就有茶道。会品茶的人,一般来说都是有些品位的人。而好茶入口,能齿颊留香,口舌生津,沁人心脾。那种饮后小苦回甘的皆为好茶。像安吉白茶等茗品,其叶子如月色清秀,泡在杯中,亭亭玉立,犹如玉兰朵朵,叫人爱不释手,可谓“三漱不忍咽”。
好茶,还得有好水,好水甚至是好茶的一个关键。
安吉白茶能有今天,没有好水,安吉白茶再好也不可能成为茶之极品。有句古话,叫作“女人是水做的”。安吉白茶有今天,同样离不开恰似好水的安吉女人。
在安吉,人们论起白茶娇美时,总会有人时不时地将它与“仙子”联系在一起。乡下的茶农和茶客们没有那么深厚的文化底蕴,但他们对美的直观理解有时超越了文绉绉的庭院墨客。包括刘益民、盛振乾一代的“白茶仙”,他们最早将清明前后的头一掬白茶泡进水中后,看到那一叶叶青茶如一个个美女亭亭玉立而起、婀娜飘逸时,不知如何形容是好,皆叹其“像仙子一样啊!”
安吉白茶在安吉人口中,何止是一道茶,那就是一群美若天仙的“白茶仙子”。
“白茶仙子”在何处?白茶仙子处处有!
不去安吉,你自然不知安吉之美;领略安吉这第一个“中国美丽乡村”之后,你才会明白为什么安吉才是中国第一个“美丽乡村”而不是其他地方。行过几次安吉后,我渐渐明白:安吉不仅拥有别处难以媲美的山水,还有那些美好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