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山那水》 拾 请你一起诗意地栖息在此
2017年11月23日 16:10 《那山那水》 何建明
西苕溪 潘学康 摄
走过天南海北,访过几十个国家,我还是第一次在同一个地方见到如此多的珍稀动物,而且不少是第一次见、第一次听说。“它们是世上极少有的雌雄两性生殖器兼备的动物,异常凶猛的非洲草原上的斑鬣狗……现在我们已经可以人工繁殖了!”那天晚上,崔世豪一定要带我“夜游”他的百草原。我们在珍稀动物园区的一处铁围栏外,在手电筒的光照下看到了里面的斑鬣狗。
“类似这样的珍稀动物,在百草原有几十种。我们有自己的科研团队,已经实现了多项人工繁殖成果。这是百草原开园以来始终保持勃勃生机的重要一环。”原来崔世豪的底气建立在强大的科研成果之上,令人钦佩。
这次夜游印象深刻,不仅无其他游客干扰,更重要的是主人亲临现场,一一介绍,信手拈来一段段精彩故事,叫人时而捧腹大笑,时而毛骨悚然—动物世界与人的世界隔这么远,又离这么近,凶猛的狮子能与主人温情相拥,无情的野猫照样不买主人的青睐……漆黑的夜空下逛百草原,崔世豪手中的一束超强手电筒光惊醒或激怒了无数虎狼狮猴,黑暗中的任何一惊一动,对其而言,或怒或喜皆是以征服和消灭惹事者而告终。
如果不是主人崔世豪领路,相信外人无一敢贸然独闯百草原。
但,我在阳光下看到的崔世豪的“中南百草原”给予我内心的震撼却是别样的景致与风物,是那水,是那林……
那水,就是安吉的母亲河—西苕溪。
崔世豪的“中南百草原”竟然巧遇一段西苕溪!那天采访时,听完崔世豪讲述当年习近平同志向他谆谆教导“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之后,我们就坐在一叶机动舟上,迎着西斜的夕阳,在宽阔平缓的西苕溪上游弋……
曾听安吉人说,他们的祖先之所以从外地迁移此地,皆因西苕溪的美和可以载物代足的水运。因为古时的安吉人主要靠小舟进行交通与运输,因此用当地盛产的毛竹搭建起的竹筏,几乎成了安吉人唯一的交通工具,西苕溪两岸家家户户都有一片或几片竹筏。那时安吉的山货,就是靠这竹筏远运他乡,同时换回外乡的生活用品。那时的西苕溪河面上,大大小小、长长短短的竹筏来往穿梭,尤其是那些连成数百米长的远运筏队组成的壮观画景—顺水而行时,犹如万马战犹酣;逆流而上时,纤夫的号子回声震天—如此旧时景象,编织成了一代又一代安吉人脑海中抹不去的记忆。
西苕溪的竹筏时代早已成为历史,但古老的西苕溪在今人的辛劳与呵护下,已然带给我另一种生机盎然、舒缓清新与静谧透亮的意境。我不由得从竹舟上欣然站起,然后立至舟头,面向西斜的太阳,深深地呼吸起来—那一刻,我想把整个胸腔全部打开,灌进从西苕溪水中透出的丝丝清新气息,让它们渗入我的体内,再融进血液,给全身的肉体和灵魂做一次彻底的洗涤……
“怎么样,感觉这里的空气是什么味道?”崔世豪除了“中南百草原”的老板身份外,还是个业余诗人,我知道他问话的意思,于是告诉他:“乡溪的甜味。”
“哈哈……不愧是江南老乡!”崔世豪又是一阵爽朗的大笑。之后,他让开小舟的师傅关掉机器,“你再感觉一下这里的景致如何?”
没有了机器声,小舟随意地漂在河面上。四周的水波渐渐平缓,西苕溪变得像玻璃一样平。只有一抹鲜艳的晚霞涂在上面,十分的美艳。然而,让我特别意识到的是:漂在此刻的西苕溪上,有一种特别的静谧感,静谧得仿佛我们那长期在混浊世界里粘土披尘的世俗身子也变得轻飘起来,双耳的内膜在发生某些质变,脑神经仿佛跟着从高空下落……一两分钟后,我觉得自己的全身器官开始适应新的环境了!那感觉是:自然—超然—悠然—坦然……而就在这光景,我听到了鸟的叫声,仿佛是在跟我对话;我看到了飘的云,仿佛是在跟我赛跑;我见到了流动的河水,仿佛是在跟我嬉闹……我变成了大自然中的一分子,与其他动物无异—脑内原来留存的所有烦恼与疲倦,完全被屏蔽和覆盖,只有空旷的舒坦与谧怡的轻松……就在那一刻,我体会到了为什么自古人们一直都在追求“宁静致远”“心如止水”的意境……
自然之美,需要静。
人类创造了文明,但同时也塞给了自然界太多太多的嘈杂之音。鸟叫、水流、云动、风吹、虫鸣……这是自然界里最纯粹的声音,只有屏蔽掉人类制造出的嘈杂声,我们才会感受和聆听到大自然的和谐之音,那是让心灵可以感应到的静谧与舒适。
在崔世豪的百草原里,我寻找到了这种与大自然和动物世界共融同存的和美。人,本来就是自然与动物界的一部分,然而尘世的喧嚣已使我们渐渐失去了生命中应有的自然性与动物的原始性,留存在机体与灵魂里的污浊与垃圾越来越多,几乎到了脱离大自然的地步!
在西苕溪边,我突然有了找回人的部分自然属性的感受—“走,我带你去湿地竹林!”从小舟上岸后,我们直奔一片翠绿的竹林……
这就是湿地!
这就是竹林!
在一片绿草遍地、到处映水的地方,我见到了有生以来最震撼的竹海,令我疑惑的是:这些竹子清一色的都是细竹,与安吉其他地方的竹子不一样,显得格外细软,身段也都在三四米高。由于它们都是自然生长竹,所以举目望去,一根根竹子如密密麻麻的针杆竖在你面前。如果你稍稍斜一下脑袋看去,它们又像网一般叠织在周围,让你仿佛有无路可逃之感。其实,我们在这片竹林里行走十分方便,因为崔世豪特意在竹林间修筑了几条少有人走的观光道。
在这片竹林间行走,我真切享受了“中南百草原”内那片湿地竹海的奇妙绝景,在主人崔世豪的引领下醉游了一番,似乎从此怀疑世界上还会有其他什么美景能让人如此陶醉。
崔世豪介绍,这片湿地竹林有一千亩左右,是他十七年前就保护下来的一片纯天然的湿地竹林。“好多地产开发商跑来要弄走这块地,我都没同意。即使他们开再高的价,我也不愿动它!我要让它伴着安吉的美丽乡村生长一千年、一万年。”崔世豪对这片湿地竹林的感情超出了一般人的理解。尤其是在他建设“中南百草原”出现连续十多年亏损的情况下,仍然坚持不动这块湿地竹林的举动,令周围的人觉得不可思议。“当时有人愿意出几个亿买它,我就是不同意!现在你知道它值什么价了吗?”崔世豪瞪着一双大眼问我,又很快自己给出了答案:“现在至少值一百个亿!哈哈哈,一百亿哪!可谁真要出一百亿我也不卖给他!”
“哈哈哈……”崔世豪的笑声震醒了竹林里的鸥鸟,于是我感觉头顶上顿时响起如大海巨浪翻滚一般的波涛声,那声音最初有些惊心动魄,再后来是暴风骤雨般的呼啸,再后来是激越的“交响曲”……
“我们怎么会到了海底?”无法相信这种感觉,但就在我的头顶上确确实实出现了海浪般的震荡与呼啸声,前行一步,是一波声浪;快速冲锋一阵,其声浪更大更连续,犹如翻江倒海;停下脚步,声浪渐平,直到听到万千只鸟儿在“叽叽呱呱”地啼鸣—此时你才明白,原来头顶上的“大海波涛”是亿万只群鸟在奔腾飞跃……多少只鸟?是些什么鸟?连主人崔世豪都弄不清楚。
“知道吗,在烦恼的时候,只要到竹林里走一趟,什么事都烟消云散了!你信不信?”崔世豪问。
“我信。如果能够让我重新选择,我愿意在此与鸟为伍一生!”那一刻我说的绝对是心里话。因为这也是我人生中所遇到的最超乎想象之美的地方,竹林间的鸟儿竟然多得能呈现如海浪波涛一般的声景!群鸟被竹林轻轻地托在头顶,这使它们能在竹叶上面纵情地飞腾跳跃、欢聚嬉闹。你可以不露声色地聆听那千鸣百啭的声音,并且可以看着它们在你头顶嬉闹寻欢—鸟是最敏感的动物之一,一般情况下不太可能让人靠近它一两米的范围。唯独此处,它们竟全然不知有人在侧旁观赏它们的所作所为。这奇妙之境和生平头一回的体验,让我如痴如醉,久久不愿离开湿地竹林。
放飞的梦想 安吉县委宣传部 供图
“我要写一篇最美的文章来记述这片湿地竹林的情景!”出竹林,过吊桥,穿油菜地,我仍然不停地回头望着那片湿地竹林,忍不住对崔世豪说。
“这个地方来过的著名艺术家,就你和冯小刚!”崔世豪很“神秘”地告诉我,“只有你们这些真正搞文学艺术的人才知道这湿地竹林的价值和意境!”他后面这句话,让我回味良久。
“想问你一个问题:为什么这片湿地没有对游客开放?”回到崔世豪的办公室,我的心仍然在那片湿地竹林游荡,但这句话一说出口我就有些后悔。
崔世豪说:“如果可能,我希望这片湿地和竹林永远不被人干扰,因为那才是鸟的天堂。保护了鸟的天堂,就等于我们人类有了天堂!所以我要死守这块地,不让任何人去影响那里的鸟和竹子……”
毫无疑问,这是一个值得敬佩的人。
采访崔世豪和实地访问他的中南百草原,让我明白了一件事:人类追求的天堂,其实就在我们身边,或者说天堂是可以创造的;而且有一种创造无须费力,只要不让我们的贪欲与无知过度膨胀,不要自以为聪明,更不要去破坏和打扰自然界与其他动物界、生物界,那你获得的可能就是天堂。
崔世豪的湿地竹林就是这样的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