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雷不鸣|好的时刻就是时时刻刻不知如何是好
2017年02月22日 17:00 旗书网 聂磊旻
一
雨水都过了,也没心思写东西,可能是春节酒水不足——多少还算正月,顺祝大家晚年……幸福。
我向来不守规矩,经常自发性进行小规模的回肠荡气或垂头丧气。看看周遭,要不是想在鸡年升官发财换老婆(老公),要不就是“告别猴年,喜迎鸡年”的真诚告白,搞得齐天大圣年欠他多少一样。要知道,2015年年末的时候,猴头还是新欢啊。
对于未来,我和兄弟东东属于擦奸而过,他说,2017年也就这78样,提前祝2018年好吧;而我在三亚的一条隧道里跨年时,则认为去年也挺好,2017年能和2016年差不多就成。
我从来不待见未来,哪有那么多美好和愉快。我只善待和收藏自己经历过的所有时光。人人都要乘风破浪,总要留个人乘凉放浪——那就交给我。
新年伊始,人人争先,一副不负光阴不负卿的搬砖节奏。我絮叨给一个姑娘听:别人紧的时候,你要松,别人松的时候,你要紧,总之,要让规则、岁月、大姨妈乃至人生都搞不定你。不要以为背后是枪炮,前面就是玫瑰,前面也可能是斧钺刀叉、滚石檑木。
其实光阴有些时候拿来虚度也不错——前几日与曾和我在里约同居了快一个月的兄弟阿荣喝酒。阿荣一边盯着点菜的小姑娘,一边激励自己:“一个人除了整天打游戏,总还是要干点啥的!”点菜小姑娘听了后吓一跳,赶紧跑了。我拉住他说:刚过完年,很多人新年新计划的墨水还没干,人人斗志昂扬。不要急,等天热了、人疲了,再出山点卯不迟。
在家玩了大半年,除了逗猫、换女友就是打游戏的他,很认真地点点头,猛吸了口烟,惆怅地说:“我这个人啊,就是闲不住。”
二
我喜欢不虚度时光的人,因为这样的人肯定是个务实的人。务实的人都值得尊重,这样偷懒的人才有借口残喘。
我在读计算机专业时,结交了一群邪气凛然的兄弟,比如有个叫鹏的,大学里和我喝酒喝成胃出血,半夜救护车来寝室楼下拖人。结婚那天,有感于和兄弟们始于互联网,直接去网吧打魔兽,最后新娘带了伴娘到网吧抓人;有个叫剑的,口头禅就是“谁不认识我”,年前回老家,去某总会找朋友,5分钟进出。第二天某地方涉黄被查封,调出监控,“谁不认识我”的他被当地的一个公安认出来,快过年了,被拉去问话……
这群奇人中还有个叫老张的,有一回,我和4个兄弟去他家吃炒粉干,6人份的粉干,他就下了一个蛋。我骂他抠,他正儿八经地解释,一个人吃习惯了,都下一个蛋……
之后,我又去他家喝酒。天气太冷,那就黄酒煮鸡蛋。结果一斤黄酒,他打进去四个蛋……我本想英雄煮酒,结果成了坐月子的妇女在吃滋补。我骂他,他讷讷地回:“上回你不是说我鸡蛋放少了吗?”
你说,像老张这样务实的人怎么会虚度光阴?
很多年前的一个夏天上午,老张打电话叫我去帮忙搬家,我便去了。东西全部收拾上车,我问他:搬哪啊?他一愣,对啊,搬哪啊,他也不知道。我就骂他。骂了半天,还让他去买了瓶水给我润润嗓子。
买完水回来,老张突然很诚恳地告诉我:“这样吧,我前几天认识了一个女孩子,吃过两顿饭,要不就搬到她家去……”
老张在前面带路,我押着搬家公司的车,直达女孩楼下。老张打电话,女孩下楼。老张一脸严肃地说:“我房东把房子卖了,没地方住了,先来和你住几天。”女孩子一脸迷茫地点点头,然后老张就像男主人一样,招呼搬家公司搬东西上楼了……
这么多年过去,我见过无数所谓的“霸道总裁”“富二代”“官二代”,但是论撩妹,无一人可超越老张。
正是从老张务实、迅捷的处事中,我学会了很多事情,比如写作——“世界三大短篇之王”之一的契诃夫就说过,简洁是天才的妹妹。
只有文短,方能气长。我厚颜无耻地说,老张就是我的妹妹。
三
我也鄙视不虚度时光的人。因为这群伤春悲秋的人早就矫情地忘记时光乃至时代。
具化到女生,就是公主病,十八岁,抱抱,亲亲,举高高;具化到男孩子,就是吟风泪流,故乡,美好,孤独,游荡……
这些人有事没事就柔弱,三天两头就悲伤,动不动还意淫,“在不朽的诗篇里与三光同寿,在崎岖的人生中与岁月同长”。我一直在想,他们看的书也不算少,为啥脑残片还不能停?
直到多年后,我从一句话那拿到了解药:有的书读多了,就成了文盲。
在这些人眼里,世界是多愁善感的,是你侬我侬的,是民谣只能唱《成都》不能唱驻马店,绿皮火车永远是诗情画意,而不是脚被列车员的小推车夹到乌青,他们不知道吃面少给一块钱能导致血腥……
他们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万物生长,只靠鸡汤。
四
我还知道有一群人不知虚度光阴为何物。
他们活得太苦了,始终在悲剧的边缘抽烟,在人生的崖口逡巡,光阴对他们而言,只有重复,没有虚度。
我见过老家87岁的婆婆。儿孙全家进城欢度春节,独留其一人于深山老屋中和四只鸡过年。大年初一,我去看她,人家过年儿孙满堂、鱼肉满桌,她灶膛冰冷,桌上一个菜都没有,就一个破旧的脸盆里泡着4块豆腐干。这样的凄凉,她起码经历20年了。
我见过青海塔尔寺附近的一对中年夫妻。十岁左右的孩子先天脑瘫,为了省钱,一家三口就点了一个醋溜土豆丝。菜还没上来,孩子眼睛死死盯着隔壁桌的牛肉火锅,嘴巴里含糊不清说“要要要”,父亲尴尬地侧过身子顺势挡住儿子的目光,母亲则低下头,搂紧孩子……
这些年冲州过府,我见过太多这样在底层奋斗的人民。光阴对他们而言,很多时候就是每一天和人生做重复的斗争,挣一口饭,赚一盒药……待到第二天天明,继续为活下去而奋斗。
光阴改变着一切,也改变着人的命运。不幸,他们是例外。
五
如今,我对时间的态度越来越端正——努力营造一个风清气正的个人生态。
“我急,命运不急,这是命运的脾气;而今,眼看命运急了,我不急,这是我的脾气。”
对时岁、气候、季节、孵蛋、插秧、流水、结冰随时关注,像黄药师一样,有精致的冷漠,事故的清醒——那不是我。
好的时刻是什么呢?好的时刻就是你时时刻刻不知如何是好才好。
老是好不行,老是不好也不行,不知如何是好——也就没有所托和所负,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