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雷不鸣 || 歡喜录
2016年10月26日 17:00 红旗出版社官微-左读右涮 聂磊旻
文 ▪ 聂磊旻
秋愁渐盛,意气更沉,逡巡四十日,游荡十数城,没敲过一个字——别说纸上无刀锋,连酒风都散淡而去。闲散时便躲在亭台桥堍,匿于山川酒肆,白日等飞升,夜读盼女鬼……一路欢喜事却不少。
初中女同学徐燕知我最喜长夜犯酒,便每年寄一大箱自制的虾干给我佐酒。有一年还偷偷塞了瓶17年的百龄坛——这瓶酒我是前些日子喝完才知道,它是2011年“年度最佳威士忌”。“总有一杯酒可以击穿喉咙”,所以在这四十天的半夜里,我做得最多的就是一边翻金圣叹评点本的《水浒》,一边粗暴地旋开瓶盖,尽可能快地倒上半杯,仰头一口闷掉,杯子“砰”一声扔桌子上——夜半纯喝,自己我感觉好得要死,绝对铁血真汉子,自认要是早生九百年,梁山泊上也得给老子加张座椅。
前些日去了趟神农架,一心想找女野人。结果只摸到两把金丝猴,看了数日漫山遍野的花草树木。临别那晚,一群朋友分散,难免多喝了些,突然想到一句,“树啊,水啊,它们都很悲伤的。它们忍得住而已。”哎呦,喜欢得要死。
半夜没比赛可看,手空翻了一下朋友圈,发现世风日下,星宿派、日月神教以及鸡汤脑残派早就三分天下久矣。没忍住,便发了个微博——
《水浒》第六十六回《宋江赏马步三军 关胜降水火二将》
李逵寻思:“这汉子倒使得好拳!”坐在地下,仰着脸问道:“你这汉子,姓甚名谁?”那汉(“没面目”焦挺)道:“老爷没姓,要厮打便和你厮打!你敢起来!”
问,“没面目”焦挺为什么说“老爷没姓”?答:因为他还要脸呀。
第二天发现没人发现,自己偷着乐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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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庆前,去景德镇买酒碗和茶盅,顺道经过老家,看看87岁的爷爷、65岁的爸爸。结果两个老头根本不看我,他们都低着头刷手机。
刚想发火,仔细一想,宇宙飞船、航母和他们关系不大,股市、楼市和他们关系不大,互联网创业大潮和他们关系不大,神州11上能不能吃火锅和他们关系也不大。他们不过用了一两年的智能手机,雀跃欢欣的痴迷程度就像你我当初第一次摸姑娘的手一样。
万物有灵,就让他们这样吧,挺好的。
鲁迅去世80周年,编辑约我写一篇。刚好坐船过长江,便和她说,骂人的文章都传不了世,还是别纠结了,几千年下来,你见过哪些骂人的文章可以流芳?音乐、艺术、诗歌倒是没有攻击性,但是偏偏能活几千年。他们弱,也是他们的强。
装模作样絮叨一大堆,最终目的就是为了躲掉一篇稿子。不过内心却很喜欢。
读书这些年,最喜欢那种“我宠爱那种书卷气中透出来的草莽气 ,草莽气中透出来的书卷气也使我惊醉”的错觉。在衢州城,和朋友们吃火锅,八九个人,热热闹闹,连醉都不会醉。吃一半,隔壁桌一个混社会的小年轻因为认识,便过来敬酒。碍于面子,大家寒暄几句,喝一杯。
闲聊时,聊到我一个叫木头的初中同学,此人早年便是无赖,坑蒙拐骗偷,吃喝嫖赌毒,16岁就被抓去劳教。便问小年轻,木头现今如何?小年轻说:木头是他的好朋友,前些年因为吸毒,脑子吸坏了,现在戒毒成功,待在家里,不过已经是个白痴了。我打断他的话:既然你们是好朋友,他吸毒你不劝?小年轻理直气壮说:“他吸毒那么开心,我劝他干嘛?我替他高兴都来不及。”我脸色一沉,这杯酒不喝也罢。
一会小年轻去买了单,跑过来说,我们这桌的单也买了,大家集体把碗一推,不吃了,呼啦啦全走了。盗亦有道,混江湖的最当讲义气,连流氓都做不好的人,谁吃你请的酒?这帮兄弟都很懂我的意思,很开心。
这四十天也没看到好书,祝勇的《散文叛徒》只能算半本,周游了一圈,就读到曾国藩的一句话,“作书当如少妇谋杀亲夫,既美且狠”。一个月就记得这么一句,委屈吗?其实很知足——一个月前刷过的朋友圈,你还记得个屁啊。
欢喜事很多,但是登机口里有个女的把鞋脱了,我实在受不了了。千山我独行,不必相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