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镜头》书摘
2016年10月19日 11:41 红旗出版社 顾保孜(作者),杜修贤(摄影)
唯一能表示自己的尊严还活着,就是丢耙子不干了。
我离开了高府,自谋生路。
我在米脂的乡下,找到一户有钱人家。他们有一个小果园,为了试试我的能力,只叫我承包一棵果树,并将果子挑到城里去卖。
我满怀信心挑着百十斤重的果子进了城。
在城里,我从东头喊到西头,从山下喊到山上,直到太阳西沉。
我把嗓子都喊破了,也没卖出几斤。我没了主意,望着满筐的果子像看见了满筐剜心的字眼——偷懒的穷小子——贼滑的坏小子——无能的蠢货。东家一定会吐沫四溅气急败坏骂出尖刻粗野不堪入耳的脏话。说不定一顿鞭杖等着我哩。刷地我的血沉到脚后跟,难道我的尊严我的辛苦我的性命就不及这筐果子值钱吗?
我恐惧着、愤然着、徘徊着、伤心着……
太阳终于带走了最后一抹余光。夜幕凉风把我和黄土高原捆在一起,来来回回地摇荡。
夜色浓浓,走投无路的我,一边抹着泪,一边频频回首望着米脂城里那朦胧昏暗的灯光。哪盏是母亲的灯?咬咬牙,一扭头踏上了不知通往何地的山道。再回首时,星星点点的灯火犹如装进了漆黑的口袋掉进了山洼里。
14岁的我,走上这条不知漂泊何处的路。那心情那痛楚那苦涩那孤独根本无法用白纸黑字表达清楚。
故土难离啊!我十分清楚自己在干什么。
那一夜,我行走在漆黑的山道上,暗夜隐没了山梁和山坳,只能隐约地勾画出轮廓,寒冷浸遍了全身。黄土坡的怀抱里有人可以在安逸中睡觉,白天他们可以不劳动。而我的母亲、父亲整日操劳,他们的子女却要挨饿……
我痛苦不堪地想着,脚下的路离故土越来越远。
我万万没有想到在这大悲大苦的路上竟走出了一个崭新的人生。
天放亮了,晨霭里,我看见远方有城墙的影子。
走近一打听,是绥德县,和米脂邻近的一个县。这一夜我竟然赤脚走了四十多里地。
又饥又渴,双脚火辣辣地痛。
我忽然惊奇地看见几个穿灰色制服的人走了过来。咦?什么兵?
是不是红军?我曾在米脂城里见过,听说是穷人的军队,我走上去向他们打听:“你们是什么兵?”
“八路军,共产党的军队。”
“八路军和红军一样吗?”
“一样,以前是红军,现在打日本鬼子,改称八路军。”
一线曙光在心里猛然腾升,“我能当红军吗?”
“那你到毛泽东青年干部学校试试,那里正在报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