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雷不鸣 | 饮马提刀战五环,风花雪月谈笑间(下)
2016年08月04日 17:00 红旗出版社官微-左读右涮 聂磊旻
饮马提刀战五环,风花雪月谈笑间(下)
聂磊旻/文
三 2008年北京奥运会
经过一年多的体育记者岗位磨炼,我逐渐成熟了——知道写稿子比帮学校跑步赚钱多,要多写,好好写。
很快,全国人民翘首期待的2008年终于来了,对于中国体育记者而言,这应该是人生最高光的时刻,百年奥运终于来到中国,一个体育记者一辈子也就遇到一次。我刚工作两年就碰上,每天自我感觉良好,“生得早不如生得巧,不服不行啊,有本事你咬我啊。”
我所在的报社从2007年就开始全力投入奥运会报道,早早地在鸟巢边上1公里的南沙滩小区租了一套房子,租期一年,空了11个月,只为了奥运会时住一个月。如今想起来,好傻好天真。
奥运会前,火炬传递,结果汶川大地震发生,我向领导请战去汶川,领导说,你又要报道奥运会又要去采访地震,总不能不让别的记者吃饭吧。后来我一直没有机会去这样的重大灾难现场报道,可能就是被这次打击到了。
汶川
火炬在浙江省内传递,我们全程报道。结果到了杭州,十几万人围在西湖边,不喊奥运加油,都哽咽着嗓子喊“汶川,挺住!中国,挺住!”在那种潸然的气氛中,我也像个WIFI的标志,热泪和热血沸腾,爱国心被无限放大和增强。
后来火炬传递到刚建成但未通车的杭州湾跨海大桥,两头封死,我们在桥上足足等了4个小时,火炬终于抵达。其间,我忍不住找了个地方小解,后来回想,这也是有历史纪念意义的一刻,“杭州湾跨海大桥通车前随地小解第一人”……
转眼到了8月1号,进京赶考!
我是足球记者,自然以跟奥运足球项目为准,那时除了中国国奥队,我主跟阿根廷队,阿根廷队有谁?如今如日中天的梅西便是这支队伍里出来的。
第二天就要进京,我还摊在家里睡觉,突然想起一件事:记者证报名时,因为发现阿根廷队的主场设在上海,我就随手把我的采访证申请地改在上海,这就意味我去北京还得回来。
我火速起床,直奔上海领证,以防止出现明天报社各路高层殷切鼓励、报社版面大力包装、各路同仁给我们披红挂彩,欢送出征,后天我却一个人偷偷回来领记者证的尴尬局面发生。
进京之后就是没日没夜的采访、写稿子,我和我的同事5个人就扎营在鸟巢附近。
那块什么都好,就是没日没夜地放《北京欢迎你》。从早上5点开始,各个喇叭就开始放《北京欢迎你》,放到晚上10点,我估摸算了下,每天起码得听100多遍,一个奥运会,总计2000次以上。外加鸟巢、水立方、广播电视塔、媒体中心、运动村、媒体村……没日没夜,光彩夺目。所以我们很快就失眠了。
北京欢迎你
后来等奥运结束,回到杭州,各路姑娘、小嫂为我庆功,要喝酒唱歌,那一年只要是人听说我去采访了北京奥运会,都要在KTV点一首《北京欢迎你》以示敬意。可《北京欢迎你》时长5分多钟,大多数人唱到一半就有上吊气绝的感觉,而这个时候我还得鼓掌表示感谢……
反正从那以后,谁再在KTV里唱《北京欢迎你》,我都要上去抢话筒,改唱成《北京欢迎你大爷》。因为我实在听得要太多次了,脑仁疼。
当然,2008年奥运会给我留下的印象还是很好的,那种烽火连天的感觉实在美妙。我至今还记得“羊蝎子”、恐怖片和伟大的刘翔、菲尔普斯。
奥运期间,各个小吃摊全部关张打烊,鸟巢附近,几个屹立不倒的小餐馆成为我们心目中的圣地。别和我提媒体餐厅,一个宫爆鸡丁30美金,关键还是黑人师傅烧的。
所以,每天一早出门采访前,我总是习惯在楼下饺子店买上30块钱的煎饺。吃不完便打包回家,到了傍晚,一边写稿子一边吃冷饺子。
稿子弄完了,也半夜了,总要吃顿好的,便下楼吃北京最著名的羊蝎子火锅。每天雷打不动,只是因为近,可以节约时间。一群人,一口气,吃了25天,回到杭州,人人都是脸上一堆痘,上火。
20多天里也没有娱乐活动,每天被无穷无尽的比赛轰炸,到了奥运中期,我已经到了看到电视里有奥运比赛项目就头疼的程度。
我睡眠时间很少,每天三小时即可,所以每天凌晨1点,我准时给自己放一部恐怖片调节。经常有睡在床上的同事半夜被一声鬼叫吓醒,然后悄悄爬起来,把脸凑过来,比恐怖片还恐怖地问:“你说,这回美国的总奖牌数能不能超过80枚?”
其实我还算好的。我有个同事叫汪大力,跑游泳线。菲尔普斯夺第一块金牌,他开始洋洋洒洒写;夺第二块金牌,开始找花边写;夺第三块金牌,开始从游泳这个项目的未来发展下……但是你要知道,菲尔普斯后来足足拿了7块金牌。这就意味着大力在1个星期内采访了菲尔普斯7次,写了7个版的菲尔普斯,还不带重样……至今我仍很心疼汪大力。
最让人难受的自然是刘翔。感觉整个国家忽然间都沉默了。
那届的中国男篮和博尔特也足以载入史册。
奥运会结束当晚,我们几个人早早离开了闭幕式,找了个小餐厅,举起了杯子,为2008年奥运会,为这个国家和民族,当然也我们自己的梦想实现。
四 2012 伦敦奥运
时间就这么过着,突然2012年伦敦奥运会也来了。
因为2010年我去了南非采访了世界杯,2012年伦敦奥运会的名额得轮给跑田径线和综合项目的记者。不过我受命牵头做今日早报的奥运特刊:《英雄》。
每天8个版,每天下午2点到岗,晚上2点下班。期间要开会谈版,定当日特刊的主旋律;了解前线记者的采访动态,对接稿件;我还要写一个头版的评论,做一个头版和一个内版。那个时候对个人荣誉还不太重视,每天浪来浪去,其实应该让摄影记者给我拍几张照片:昏黄的灯光下,我披着衬衣,一手捂着腹部,一手在改稿子,前面放着一个大茶杯,上面还印着“为人民服务”5个大字——这现象绝对焦裕禄,绝对邵飘萍。
我生性急躁,做版面本非所愿,尤其做头版,简直就是对我进行一次又一次惨无人道的虐杀。
因为每天我要把当天所有的奥运照片看一遍,几千张。然后找到一张最能体现当天特刊主题的照片,然后再根据这张照片写一篇评论。这些做完了送给领导签字,几乎每天都要被枪毙一次,再重新来一次。不过也做了一些好东西,尤其刘翔又受伤那次的文章和版面,《七步成殇》,至今仍很得意。
刘翔
就算莎士比亚在世都写不出如此沉重的悲伤。——《七步成殇》
到了凌晨2点下班,还得送上夜班的女同事回家——我不是担心女同事大半夜会出什么事,女记者向来钢筋铁骨加平胸。我主要担心女同事打车回家的路上要调戏出租车司机。
以为这些故事就完了?
奥运会前,我老家报纸的兄弟来电,要不你给我们也写个专栏吧,稿费没有的啊,吃个饭好了。我想,这么多年老兄弟,还说啥钱不钱的,行吧。结果后来才知道,他们的报纸是下午发行。这就意味着我上午9点前就要把稿子给他们。
然后悲剧就开始了。凌晨3点回家,4点睡觉,早上7点起床,猛抽3根烟,把自己弄醒,迷迷糊糊写上一小时,交稿,继续爬回去睡,睡到中午再去上班。反正每一个上午都是痛不欲生,每一个中国梦都支离破碎。我咬牙切齿地骂约稿的兄弟:幸亏我不是女的,不然这个月大姨妈得乱成绝经。
伦敦
2012年奥运会的忙和2008年的忙不一样。以前做记者,单枪匹马,虽千万人吾往矣。2012年,在后方做总策划,千头万绪,甚至连广告部都要我去牵头,更别说前方记者抱怨,后方编辑喊累,20多天战天斗地。
奥运一结束,我自己一个人开车15天,长风万里,川进青出,很多人问,没日没夜这么开,不累吗?我含泪回答:和奥运会上夜班比,纵是做鬼也幸福!
五 2016
又是一年好时节,又到奥运会了。
奥运还是那个奥运,可江湖已经不再是那个江湖。
2015年,我受了委屈,也厌倦了当时的自己,便离职了。但是对于体育,对于奥运,我永远心存感激,因为普通人可能只是将其当做炎炎夏日的一场盛宴,当做生命无数风霜雨雪的一种背景,而我的生活则被奥运改变过。我受其恩惠,无论是赛事本事抑或顽强乐观的精神。说到底,奥运会和那些看我文字的读者一样,都是我的衣食父母。
我的那些昔日战友,这两天就要披挂出战,远赴巴西奥运会。你别问我,还想不想去。
若得五湖明月在,何愁无处下金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