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雷不鸣 | 走访踟蹰在湮远年代中的足球
2016年07月13日 00:00 红旗出版社官微-左读右涮 聂磊旻
壹
就像一叶轻舸驶出港湾。清晨六时,欧洲杯结束,我怏怏地走到阳台抽了根烟,百无聊赖——那个从18岁哭到31岁的葡萄牙人夺不夺冠,关我何事。
哭泣的C罗
傍晚开车去踢球,懒懒散散中,忽然听到邓丽君那首《往事只能回味》,“你就要变心,像时光难倒回”,便想,这届如一碗隔夜冷饭的欧洲杯,还有什么值得写的? 欧洲杯变心了,足球变心了,你我变心了,所有的记忆都变心了。
2000年欧洲杯,金华浙师大附中,17岁的少年一边排队打饭,一边翻着齐达内、菲戈、卡纳瓦罗的足球杂志,那时就算打死我都不敢相信,10年后,约翰内斯堡足球城足球场,我能和他们仨一起挤在一个破看台上看尼日利亚人缠斗梅西。
2004年欧洲杯,大二,晚上躲在宁波镇海一个发电厂的职工宿舍里看比赛,白天和一群不会踢球的特警踢球,每天鼻青脸肿,但是很开心。
2008年欧洲杯,和男女女女们喝酒看球,关起门来铺天盖地码字。每天一个版,3000字,写杀到只剩下14人的铁血土耳其,写花样美男进化到铁血标枪的托雷斯……熬不完的长夜,喝不尽的薄酒,撩不完的放浪。最后夺冠日,在稿子里用了一首智力诗人巴勃罗·聂鲁达在1937年写下的著名长诗《西班牙在我心中》。然后被编辑枪毙了。人生自回伤往事,山形依旧枕寒流。
我的眼睛并非生为咬啮遗忘西班牙在我心中
2012年欧洲杯,懂事了。看饱经风霜的皮尔洛红了双眼,知道好汉照样狂歌当哭。不在乎文字和生活的花哨,领悟“人家一出手就是桃花,我一出手就是桃子”的诀窍。放开写和开放写,时至今日还在感慨:29岁真是写稿的好年纪。
2016年欧洲杯,拖沓的传控,枯燥的防反,不分青红皂白的结局。最关键,当初一起看球的男女们零落星散,各自江湖;当初服役的报馆也已关张倒闭,连分行李都没叫我一声……我独自在贵阳、在青岛、在杭州、在温州各地的酒店里看完了这一个月的球,味同嚼蜡。
深林人不知,明月来相照。
贰
这不是我们想要的足球。
如今的足球只是活在手机里,活在朋友圈里,活在推送得比雷政富还快的各个足球公众号里。
那552条汉子不再有血有肉,那一个个不眠长夜也不再多情,欧洲杯已沦落成一个让我们成为朋友圈段子手的道具。
我们的足球应该是有长条凳,有烈酒,有火锅,有一起上威虎山的兄弟。
我们的足球应该有一起刷夜的姑娘,有腿有胸,有风有月,有再过20年后还可以吹的良夜。
而不是像现在一样,人人躲在家里,守着一台电视、几罐啤酒和一堆小龙虾,然后捂着手机,在朋友圈中你赞我赞,在社交媒体里虚情假意。
科技使人进步,科技使人寂寞。
叁
再也没有熬夜看球的快乐,总觉得人生不过如此。所有的结局都无足轻重,所有的故事都是早就写就。
寂天寞地中只有一个故事缭绕于胸:克罗地亚队队长斯尔纳的泪水。
本届欧洲杯,克罗地亚队几乎中了魔咒,自5月底至比赛结束,全队居然有4人家属去世。
斯尔纳,克罗地亚铁卫,在球场上一直以硬汉形象出现——本次杯赛结束后,34岁高龄的斯尔纳以场均4次的抢断数据位列整个欧洲杯第二。
斯尔纳从小家境苦寒,父母年迈,哥哥是个弱智,整个家族一直在与苦难、饥饿、战争、别离、死亡搏斗。为了供他踢球,父亲当过兼职卡车司机,借过高利贷,甚至卖掉了自己的船。
因为父亲的教育,成为职业球员的斯尔纳长年资助孤儿院,花钱请孤儿们看球,带他们参观球场,陪他们踢比赛。2014年底,斯尔纳买了20吨柑橘,送给战区的23000个小学生,还写了20万张贺卡送给全国孩子。
从2004年开始,斯尔纳为国家队出战了所有6届大赛,出场132次。2016年6月12日,再一次以队长身份率领国家队,踏上欧洲杯征程。就在克罗地亚和捷克的比赛前,那个引导他一生、受尽颠沛流离之苦的男人去世了。
他留下给儿子的嘱咐:别回来,踢下去。
斯尔纳匆匆赶回,为他扶灵。在即将下葬时,突然抱住棺木,大声恸哭。
斯尔纳遵守遗嘱,重返火线。
在和捷克的比赛前,克罗地亚国歌嘹亮,斯尔纳,这个34岁的铁汉突然泪水滂沱。
我特意去查了克罗地亚国歌——《我们美丽的祖国》,“当他的田地被日光亲吻,当他的橡树被狂风猛鞭,当他亲爱的人步入天国,当他活着的心脏在跳动。”
当时,很想把知道的这些和朋友们说,可周遭无一人,现在谁还聚在一起看球;看看又都在的,微信朋友圈显示刚刚还有一大群人晒自己的看球照片。但是这样的故事是最雄伟和洁白的,是值得流传的。
我只能打开日记本,默默地把炭马的诗抄了一遍:
我是真得想哭
想哭到山洪暴发哭得雨天雨天
我想哭得无辜哭得脆弱
哭得像世界上最自由的人
注:我已一年多没写过关于足球的文字,随手改了一句诗做标题,情绪到位,文字就不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