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雷不鸣 | 夏天还能看书吗
2016年07月29日 17:00 红旗出版社官微-左读右涮 聂磊旻
聂磊旻/文
按照辛波斯卡的套路,“我为将新欢视为初恋向旧爱致歉”,我首先要因喜欢春天向夏天道歉。
我很讨厌夏天,唯一神往也只有东北黑道大哥的那种夏日生活——“大金链子小手表,一天三顿小烧烤”,所以编辑让我写篇关于“夏日阅读”的稿子,我就认为这个犊子装太大了,不好玩。
夏日还能看书吗?中原洪灾、江南曝晒,姑娘们都活在水深火热中,你还拿本破书,坐在肯德基里,坐视家国“沦陷”?这种人就该让爱国小将在背后贴纸条,用最小的字体写,“不要看我!谁看我,谁是我爸爸。”
当然,以前的读书人还有骨气的。比如我最不要看的林徽因——那点破情事几十年如一日,被历代文艺青年拿来挖坟,不过在大节上,她的确比很多男子刚烈。
林徽因:中国的读书人总是有一条后路的。我们家门口不就是扬子江吗?
1944年,日军侵华直逼重庆。12岁的梁从诫问林徽因:“日本人打来怎么办?”林徽因说:“中国的读书人总是有一条后路的。我们家门口不就是扬子江吗?”
这个回答很性冷淡,很林徽因。虽然我不太爱这种调调,但还是很佩服,而且我认为,她和张爱玲如果能活到现在,都是玩弹幕的高手。
张爱玲:你如果认识从前的我,也许会原谅现在的我。
如今的夏天,已经不宜读书。
首先金圣叹说了,“雪夜闭门读禁书”,一句话直接给夏天放了假。你看到那些夏天闭门的,肯定都不是好人好事。
其次,夏时白日太久(除了某些人,没人会喜欢太久的白日),人会变得腻歪和懒惰,饮酒、行房、上梁、动土,诸事不宜……现在想想智取生辰纲那批人,真应该补发高温费。
在少时的暑假,我经常看书。那时的老家,烈日炎炎,橘树遍地,带本破小说窜到树上,找个复杂的枝杈让自己靠舒服了——很有齐天大圣看蟠桃园的惬意。不过看着看着便困了,然后一头栽下来。前几日,开车到丽水遂昌一带采访,蝉鸣山幽树荫,便想起这一幕。可如今谁还看书啊,到处都是妖精恶怪、灯红酒绿,当年李连杰在《少林寺》受戒,“尽形寿,不淫欲,汝今能持否?尽形寿,不饮酒,汝今能持否?”结果最后喝酒吃肉泡妞,他一样没落下。
我从小冷热不侵,极少生病——肯定不是因为我喜欢读书。而是我有个爱好,喜欢在夏天的中午12时,室外温度60摄氏度的时候,约一群人踢球。或者在大雪纷飞,在人冻成狗、狗冻成狗熊的时候,约上兄弟们,换上长钉鞋和一身短打,踢半天球……看,我是多早就发现了冰火两重天的奥秘啊。一般而言,如果没有当场热死或者冻死,基本接下来的一年,你可以百毒不侵。
我要说的是夏日踢完球,一般是半虚脱状态,洗完澡,瘫在床,肚子上放两听冰啤酒,一边看王小波一边想晚上交什么稿子。七年,这样踢完球看书、看完书喝酒的日子,我开开心心地过了七年。
昨晚在贵阳街头吃鱼,看见一个胖乎乎的保安叔叔,牵着条狼狗巡逻,狗威武、人雄壮,两旁的大嫂、小妹都朝他投去崇拜的眼光。我朝朋友叹气:我小时候就想成为这样的人,天天飞鹰走狗,看到漂亮姑娘就抢回家。只恨那七年,读书读坏了前程,没能成正果。
行此文时,人在贵阳。早上8时,20摄氏度,推开阳台,清风顿时拂来。我披上衬衣,拧开台灯,像焦裕禄一样打开日记本,做本次出行带出来的唯一一本书《夜航船》的书抄——这一年,我养成一个良好的习惯,每天坚持做一页纸的注释或者书抄,那感觉……就像一个守寡多年的寡妇坚持捡黄豆。
胡适说过一句很有意思的话:“当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我吃过很多食物,现在已经记不起来吃过什么了,但可以肯定的是,它们中的一部分已经长成我的骨头好肉。”
我直到今天写这篇文章时才明白,原来他说的是读书。
此时江南,就像放了一把生机盎然的火,如果你身边没有朋友强烈要求一起修仙渡劫,那就多看看书——多点人生的故事,就会少点生人的事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