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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 绝命情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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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说因白色恐怖到了晚上大街上冷冷清清，但在九江码头边的一家舞厅里，却依然是通宵的醉生梦死。

　　陈飞装扮成一个小伙计的样子走了进来，向舞厅里的一位侍应生打听后，按着侍应生所指，走到一位西装革履、正和几位看上去像是富贵商人模样的男女喝酒聊天的老板面前。

　　“金老板，”陈飞恭恭敬敬地上前，“我们家掌柜的让我给您送怀表来了。”

　　这位金老板叫金成，他重重地抽了一口雪茄后，慢条斯理地说：“修好了？没什么大毛病吧？”

　　“没毛病怎么会停呢。”

　　金老板听了脸色微微一沉。

　　“是里面断了根轴。给您换上新的了。” 陈飞边说边双手把表递给金老板。

　　金成接过表一看，又是微微一震。表针定格在12点上。

　　“修好了为什么不走字啊？”金成问。

　　“哦，对不起。忘了上发条了。”陈飞从金成手中取回怀表，当着他的面拧了几圈发条，把表递还给金老板，“金老板，表，已经启动了。”又掏出一张纸币，“哦，您预付的钱多了两块，我们家老板让我退还给您。”

　　“九江就你们老板讲信誉。那我不客气了。”接过纸币揣进口袋前瞥了一眼，纸币内有一张小纸条。

　　金成像是喝得醉醺醺的样子走出舞厅，醉眼四顾时，一位帽子压低的黄包车夫到了他的面前。金成认出这就是刚才给他送表来的上线陈飞，就歪歪倒倒地上了陈飞的黄包车。陈飞拉起黄包车，飞快地跑去。

　　黄包车在一座豪华别墅前停下时，金成说：“这是警备区情报处长的别墅，别是个陷阱吧？”他话刚说完，老夏突然从暗处走了出来。

　　老夏说：“我前后左右都踩过了。放心进去吧。”

　　“等等。”金成说，“今天这么做是违反纪律的。”

　　老夏说：“不到万不得已不会这么做。”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金成问。老夏摇了摇头并没有回答，顾自己在前面走进了别墅大门。金成和陈飞也紧跟着走进这幢豪华别墅。

　　四人在豪华别墅见面后，项与年的一句话就让其他三人差点憋过气去。

　　“中央苏区有灭顶之灾！”

　　项与年说着就掏出那只国民党的文件袋。文件袋上一角的“绝密”二字像是从纸面上蹦出来似的撞击着三人的胸口。

　　项与年打开文件袋，从里面取出每一份都加盖着绝密红印的计划书。

　　“对不起，”金成突然说，“我有个疑问。”

　　项与年说：“你疑惑的是为什么把地点选在这儿？”

　　“对，我知道这里是国民党情报处长的别墅。”

　　“我的公开身份正是情报处长的机要秘书。之所以选择这里，第一，主人要三天以后才从庐山回来，而我可以自由出入这里，不会引人注意；第二，情报处长家里有我们需要的所有工具。跟我来。”

　　项与年领着三人走向一间暗室，一开灯，大伙都明白了。暗室里面油印机、拓写工具、笔墨纸张一应俱全。

　　项与年说：“天亮前必须把原件交还给那位冒死向我们提供情报的人，否则他全家都得遭殃。”

　　“他是谁？”陈飞问了一句。

　　“不该问的别问！”老夏制止了陈飞。

　　“对不起。” 陈飞说。

　　老夏是九江地下党组织的负责人，他说：“我们只有两个小时时间复制全部文件。那就什么也不说了，干吧。”

　　项与年熟门熟路地从柜子里拿出几双白手套，分发给其他三人。四人都戴上白手套分工复制文件，显然，他们个个都是经过专业训练的，密写水抄录情报，拓写作战图，密室里所有可使用的工具在他们手上都不生疏。但随着一份份情报的抄录和一张张作战图纸的复写，四人越来越感到惊心动魄了。凭他们的军事知识不难作出判断，如果瑞金中央得不到这份情报，等这个被命名为“铁桶计划”的军事行动一旦展开，苏区中央必将遭到前所未有的灭顶之灾。作为九江地下组织负责人的老夏边抄写情报边在心里想着如何才能将这份关乎党的生死存亡的情报，以最快的速度送到1300 里外的党中央手里。

　　4

　　项与年和老夏领导的地下党组织当晚将那份天字第一号绝密文件一字不漏地抄录复制后，项与年连夜将原件送还给莫雄，代表中共再三道谢。

　　莫雄忧心忡忡地说了一句话：“如果贵党能逃过此劫，那就真是天意使然了！”

　　项与年不知如何回答，只是重重地握了握莫雄的手，郑重地说了句“后会有期”就匆匆走了。

　　由于情报太过重要，项与年和老夏商量后，做出决定：为了确保能将情报送达瑞金，他们四人都放弃在九江的潜伏，一起上路，万一有个不测，必须要保证有一个人能通过一道又一道的封锁线，务必要排除千难万险将情报送抵瑞金。

　　可没想到，他们化了装从九江出发后的当天傍晚，就几乎全军覆没。

　　在过第一道关卡的时候，有个士兵认出了几个月前来关卡暗查过他们的项与年，而且当时项与年还以“军纪不严，玩忽职守”的罪名严厉训斥过负责这道关卡的上尉连长。那个认出项与年的士兵怕项少校又是来微服暗查的，就不动声色，先放他们过了关，然后跑去向上尉连长报告。连长听了心中起疑，就拿起电话向警备司令部汇报，得到的答复是项与年少校擅离职守，去向不明。连长一下子明白过来了，立刻带着几十个士兵呼啦啦地追了上去。

　　其实凭项与年训练有素的经验，过关的时候那个士兵很小的一个眼神表情就已经让他明白自己很可能暴露了。过了关后，项与年就把这事告诉了老夏。老夏一听，就决定，如果守兵追上来，由他们三人引开追兵，保证项与年安全上路。项与年想说什么，老夏制止了他。老夏说：“咱们四人中除了你，任何人就算把情报送到瑞金，党中央都得费时间证明情报的真实性，那很可能就会耽误党中央作出决策的时间。而只有你是李克农直接安排的，也只有你才能让党中央最快地相信这份情报的真实性。”

　　老夏的话还没说完，身后就响起了枪声。

　　老夏最后对项与年交代说：“项与年同志，从这儿到瑞金还有1200 多里路，其中至少800 里是白区，设有层层封锁线，困难可想而知，但这份情报关系到党中央和中央红军的生死存亡，你一定要想尽一切办法把情报送到瑞金。”

　　“快走，再不走都走不了了。”陈飞边喊边开始开枪还击。

　　项与年转身向一条小路跑去，瞬间消失在树丛中。

　　老夏边和金成、陈飞向追兵射击，给项与年争取更多的时间跑得更远，边对陈飞和金成说：“同志们，到了我们履行入党誓言的时候了。”

　　三人心领神会，边射击边同声朗诵着誓言：“严守秘密，牺牲个人，死不叛党！”

　　三人在子弹快要打光的时候，开始边打边朝着与项与年相反的方向跑去。追兵人多势众，边打边追。陈飞中弹，金成牺牲。当老夏打光了子弹回过头来时，面对他的是几十支枪口同时吐着火焰。

　　在树丛中狂奔的项与年听到最后那一阵剧烈的枪声猛地驻步回头时，枪声已经停止了，霎时山谷寂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项与年远远望去，那个枪声刚刚停止的山岙上，正悬挂着一轮似血的残阳，火红火红。项与年举起右手，向那个山岙行了个庄重的军礼后，转身像一头豹子似的奔突而去。

　　三人的牺牲，换取了一人的脱险。项与年不敢走大路，尽选荒山野岭向西千里独行。随着路线的延伸和时间的流逝，一路艰难跋涉的项与年从一个帅气的小伙子变成了胡子拉碴、蓬头垢面的乞丐。鞋底磨破了光着脚底一脚一个血印地朝着瑞金的方向延伸着。

　　翻山越岭，野果果腹，1200 里路在一里一里地缩短。到了白区和苏区交界的时候，他突然被一个大峡谷挡住了去路，而唯一的通道需经过一段峭壁，而国民党对苏区封锁线上的最后一个关卡就设在峭壁上。远远望去，关卡前盘查严密。项与年知道国民党情报部门在牺牲的三位同志中没有发现他的尸

　　体，一定会在各道关卡严密布置，甚至每一道关卡都有他的照片，虽然他现在已经蓬头垢面、胡子拉碴，但也不敢绝对保证不被认出来。眼看千里之行

　　功亏一篑，项与年几乎绝望地倒在了地上，此时正好一只老鹰从他头顶飞过，他心想，我有一对翅膀该有多好啊。但他这种浪漫得近乎荒诞的念头很快就消失了，他幻觉似的看到天上像是被泼了一桶鲜血，哗地迅速染遍整个天空。哦，十几万红军将士的生死存亡都装在他身边这只已经臭气熏天的毛竹筒里，要是过不了这一关，鲜血就真的能染红整个天空啊！他身上的使命太过重大，哪怕是一丝的侥幸心理都可能造成无法挽回的灾难。他的心骤然抽紧，血性上涌，抓起身边一块硬石，给自己猛地一下。

　　一声由于剧烈疼痛发出的惨叫声后，鲜血直流，和着鲜血扑落落掉下了几颗门牙。

　　当敲掉门牙一脸红肿、像个奇丑无比的老乞丐似的项与年，拄着树枝瘸着腿来到关卡前时，守关的卫兵果然拿着他帅气的少校军官的照片对照了一下，然后捏着鼻子粗粗看了看他竹筒里的半筒馊饭，就让他快滚。自残的方法终于帮助他蒙混过了最后一道封锁线。过了关卡后，项与年从竹筒里取出用油纸包裹的情报，揣进怀里，开始加快速度翻山越岭。两天之后，当他终于像一个野人似的登上最后一个山头，看到山下瑞金城头飘扬着苏维埃政权的红色旗帜时，“野人”像是看到了久别的母亲，真想放声大哭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