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机场看书
2017年03月17日 17:00 旗书网 舒靓芫
我曾尝试在机场看书。飞机延误多时,我索然乏味,手机还没有电,于是翻开一本老师推荐的小说。记得,那暗蓝色的封面上素净地用法语写着“局外人”。
直到坐上飞机开始闭目养神,我才发现脑中只剩吉光片羽的情节,内容散佚。也许是作者与我有着文化差异,又或是环境嘈杂精神不集中吧——各种语言的问询声、交谈声,甚至吵闹声不由分说地不断撞击耳膜,有时觉得这孤独又颇有优越感的情境亟待记录……
但在精神集中时,我可想着读书?升职加薪、健身塑形……众人所谓“功利”的事情,就算最懒惰拖拉的群体也都渴望着。
好不容易空下来,心里还有个上进的梦,拿起书卷,便是复习起一门资格考试,何谈读闲书?
诚然,阅读是一项耐心活。长篇连贯的作品让解读和思考更有深度。但我认为,碎片化的阅读,是阅读进阶的必需,这些作品的语言不晦涩也不算精巧,匠心却保存完好。
同《局外人》一样,《加缪手记》出自同一作家之手。书中记录了作者的生活杂感、情感波动,还有读书与创作交织的灵感碎片,多不过七八百字,少则一句话,但随手一拈的,就能抓住我的思绪——“人永远都有一套哲理来解释自己为何缺乏勇气。”没错,正如上文所提的“功利”之事,我便是追求者之一。我牺牲过无数可以看书的夜晚,却在主动加班、坚持跑步这些辛苦面前默默屈服,无所适从。想得越冠冕堂皇,做得越相去甚远,懊恼,又是一天。
我又想起那次在机场看书。耳边是旁人走在我身边自动放慢的脚步声,和自动调低的闲聊声。抬头,满眼皆是低头与手机对视的人,也许他们不会知道,我只是恰好随身就有一本书,并且忘记带充电宝。
假如我带的不是加缪的小说,而是他的手记呢?假如我手中的书,只需翻阅几句便足够我吸收一段时间呢?
哲思浸润于《加缪手记》的角角落落。“埃及人的柱子原本是用石头做的,而古希腊的多立克柱用的则是木头。古希腊之魂借此表达出其对时间的敌意。埃及文化是忧虑的化身。希腊人则是快乐的民族,没有历史。”这便是作者某一天的完整手记了。他只需简单地点到为止,因为解析反复是老师的工作,不是作家的,再故作深刻的道理,只会矫情又局限。
只言片语,很可能就是某部伟大作品的雏形。刚开始我冲着这一点翻开了书,后来才觉——阅读手记,就如与作者进行个性定制的对话,是和作家进行更好的交流。这些仿若午后偶得的可口点心,用细碎将我们空白的时光填得完整。
我开始理解加缪,对他的印象不再停留在《局外人》、《鼠疫》这些经典必读。与修饰之后的完整出版作品不同,手记里全是加缪的坦诚,不带虚假的文艺,也没有强灌的“鸡汤”。我记忆犹新的是他谈艺术,只是他了解这个世界的方式之一——“在那贫困的岁月里,在那些或卑微或虚荣的人们当中,我曾经最真切地触及我所认为的生命真谛。这个光靠艺术创作是不够的。艺术对我而言不是全部。但至少是个手段。”
艺术只是一种手段,无须美化成有情饮水饱。他若有“文艺气息”,那便是苦难中找寻到的生活的升华物:他察觉到天空的价格是免费,甚至敏感到觉得母亲给自己送礼物的行为,或其他任何与赠送、施舍相关的字眼,都会伤害到他的自尊。
除了作者朴实的掏心话外,文字里大方袒露的真实个性,对读者也格外重要。读书不是单向选择,而是双向吸引,阅读本身即读者在寻求自己的个性。我与作者背景、年龄、阅历不尽相同,其观点却使我醍醐灌顶:“年轻时,我会向众生索要他们能力范围之外的:友谊长存,热情不灭。如今,我明白只能要求对方能力范围之内的:作伴就好,不用说话。”
下次若去机场,我会带这样的书。无论环境如何嘈杂,都能迅速找到属于自己的阅读入口,与作者默然作伴,仿佛置身静夜。慰藉喧哗中浮沉不定的心,一两句话足矣。
《加缪手记》(全三卷)
【法】阿尔贝·加缪 著 黄馨慧 译
浙江大学出版社·启真馆 2016年7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