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过剩了,什么缺失了
2017年03月13日 17:00 旗书网 慢卷狂澜
莺初解语,最是一年春好处,主妇们又要为衣橱换季乾坤大挪移犯愁了。我的整理原则是:3年不穿一次的就OVER了,或扔垃圾箱, 或塞进“大熊猫”腹中,保持衣橱留下六分之一空间接纳新成员。
扔不扔,扔什么,往深想一步,有代沟。像我妈,衣服她是舍不得扔的,当年河坊街豫丰祥排队买的料子,找宁波裁缝量身定制,樟脑丸的香味足足的,经年累月,把所有的柜子都塞满。每到盛夏,还要晒霉,款式虽老,衣旧如新,呢制服、枪驳领、海绵垫肩……透着深深的年代感,换了我,是断然要扔的,但对她,每一件都缀满回忆,絮絮叨叨可以从一粒扣子说起。但另一方面,我妈花钱其实挺豪阔的,农博会上会一气去个四五趟,从G20特供紫菜淡菜到土鸡、山药、冰鲜及各种“黑五类”杂粮,把双门大冰箱塞得满满的。每顿饭她都要烧上四五个小菜,只吃时令菜,不吃大棚的,不吃隔夜菜,扔剩菜眼都不眨,管它是海鲜还是土猪肉。换了我要心疼——辛苦买汰烧的呀,明天热热吃吃,省得再动刀起油锅了。
虽没有第三方数据调查,作为曾经的淘宝重度依赖者,我对于网购的热情在逐年下降。选满整个购物车满心期待地守在电脑旁等待子夜零点的钟声,对我已是五年前的事了,网上我只购车票和订酒店为主,以及少量的生活必需品。听说80后们已不上淘宝,只关注网易严选、考拉海购的尖货了。
生活条件改善后,大家消费购物的价格不太敏感了,“值得”就行。我妈处处从养生出发,凡是有利于养生的,上千元的滋补品都乐癫癫搬回家,至于穿么,洁净就行;我从提高效率出发,提倡轻奢极简,旧的不去,新的不来,生活作减法;女儿是95后,生活在地球村,环保意识强,因为不是固定居住一处,随时准备搬家,买好的,有用的,装够两只行李箱为限,连台历都嫌多余,不环保。
什么过剩了?5年前我们热衷购买的,现在都过剩了,5年可能意味着一个时代落差。比如,健身器材,烘焙电器,洗脚木桶,地毯壁纸,电视机,影碟机,大功放音箱……刚入住新房的时候,看着“家徒四壁”我们很不爽,就把各种茶几茶具、黑电、白电、小家电、装饰画、青瓷花瓶、双面绣屏风、除霾机等等,塞满家里的各个角落。储藏空间不够用,客厅都在堆桶装水,该买的都买了,现在不是没钱,而是没地方堆了。
这和高企的房价有直接关系,放置物品的空间成本和时间成本都大大压缩。今年在杭州武林广场5公里范围内,要购买一套三居室新盘,600万元起步,二手的,300万起步。寸土寸金,“无用的摆件”要它作甚?免费赠品,除了化妆品小样,凡是占地方的、一年使用率不足10次的,免进!90后还时兴交换二手商品。我女儿就购了一把旧吉他,打算学习进阶后,或者兴趣转移后再卖掉,大学教辅,也是二手的。
既然有过剩的,还有什么我们缺少的呢?世界如锦心如梭,我们缺少有温度的、有强烈个性标志的商品,店小二请注意,要走情怀和个性化路线了。比如印有顾客家族LOGO的服饰品,手工限量版包包,存在酒吧贴着自己名字的洋酒,还有烧包的,在景德镇租个窑,定期去烧制碗具,碗底芝麻钉钉着我的名号,分给亲戚朋友用。此外,网红营销商品,在商品物理属性的基础上增加了人格属性、社会化属性、事件营销属性,如董明珠之于格力电器,雷军之于小米手机,名模刘雯之于“维多利亚的秘密”胸衣,品牌带上了人的温度,IP就能变现。如果觉得这些订制商品有些奢侈,那么我请朋友在书房写一匾额——“独乐乐斋”,天天抬头装斯文,不花分文,不亦快哉。
除了钱和时间是我们永远缺少的外,我们的缺省感更多来自心理,就像女人说衣柜里永远缺一件美服那样。现在新楼盘打广告,为了适应三代同居,分隔出了三个卫生间。预计到2020年末,杭州户籍60周岁以上老年人口突破180万,老年人口年增长率6%,老龄化比例将达24%以上,4:1,在社会化养老步伐不快的现状下,居家养老还会是主流,我们有尽孝的心,不想让老人孤独,但真生活在一个屋檐下,我们和亲人共用一个厕所都觉得尴尬了——我们和父母(子女)缺少一碗水的距离。
我们缺少的,还有随着城市化进程消失的田园梦,人生若无梦,终世无鸿荒。田园生活对知识分子来说,是一艘安放灵魂的诺亚方舟。在中国传统的山水画中,常可以看到在那高山脚下,绿波之上,泊着一叶扁舟,舟上坐一位头戴斗笠、身著蓑衣的渔翁,把普通的渔家乐与文士追求的避世之乐等同起来。今天的文人,既不避讳对富贵的追求,也要做精神贵族,是自由自在的饮食男女,像唐伯虎在《把酒对月歌》写的:“我也不登天子船,我也不上长安眠,姑苏城外一茅屋,万树桃花月满天。”
精神田园的荒芜,导致我们幸福感的缺失。马云说,他最幸福的是大学毕业后当老师的这6年,月工资80元都很经用,骑辆自行车就满街跑。现在身家超过亿后麻烦就来了,就连昨天他出现在黄龙体育馆,阿里技术部门高P开6000人大会,也要像周杰伦演唱会一样,警察封路单循环,还有数不尽的突发公关危机在等着他。王健林年初定的挣钱1个亿的“小目标”对他来说也确实没有什么感觉。我们做梦都想当马云王健林,一觉醒来不知身在巴黎还是纽约,但实际上我们还房贷还得喘不过气来;深山里的穷汉,会梦想讨个漂亮老婆,起一幢新房,但实际上只讨到一个粗手粗脚的泡煞鬼老婆,起个新房一层的,还是毛胚的;刚毕业的大学生,梦想从政当市长省长,结果告诉他得从大学生村官做起。按照哲学家卡西尔的说法,人之所以区别于其他动物,就在于人能够超越“现实性”的规定,不断地向着“可能性”即理想世界前进。金钱与幸福感不一定成正比。人之所以感到不幸福,是因为胸怀梦想,引导人们走了很长的路,却没有实现。皇帝只有一个,做梦要当皇帝的人,何只有一万个呢?
尘世一芥子,浮生一大白,我们每天都会有过剩与缺失的患得患失,浮生倥偬,有缘萍聚。劝自己清醒时做事,糊涂时读书,大怒时睡觉,独处时思考。
人生未必求平安,无论黑科技如何屌爆了,时空交织,我们发现与李白徐渭们都生活在一个多彩多情的繁花世界,“春风几开落,遗恨自年年”(徐渭《杜鹃花》),惟愿有人与你共黄昏,有人问你粥可温。
(图片源于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