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红花火》书摘
2016年07月28日 13:09 红旗出版社 海飞(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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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坛女儿红酒的黄泥坛盖被打开,酒全都倒进了一只大酒缸中。浓郁的酒气是在很久以后才慢慢弥散开来的,客人们都在划拳,他们的脸因为兴奋而变形。田树根一直没有被找到,田有粮田老爷穿着崭新的绸衫,像一棵被霜打过的白菜一样和太太坐在太师椅上,接受田树才和花雕的磕头跪拜。
田树根从十六岁开始就一直没有离开过赌馆,他不知道输掉了田家多少大洋。田家是辛浦镇上最大的酒坊主,田有粮输得起大洋但输不起儿子。他是要让两位少爷接班的。田树根惟一一次赌赢,是从老酿酒师花七斤手里赢了花雕。田树根慢条斯理地把这个消息告诉田有粮的时候,久病的田有粮破天荒喝了半碗老酒,他的眼睛放出久违的光芒来。
马上娶她过门。田有粮对太太说,听上去就像是让太太娶花雕过门似的。
田有粮心里有一把铁打的算盘,精明能干的花雕是辛浦镇上著名的女酿酒师,当然适合管理田有粮家的田记酒坊。田树根只会赌博,田树才一心读书,田家产业要发扬广大,完全可以靠花雕来支撑门面。而且花雕泼辣大方,敢作敢当,田有粮终于感叹原来赌博也有赌博的好处。他坐在太师椅上,看着代替哥哥拜堂的田树才和花雕被一根红绳牵向洞房,空洞的心里突然像灌满了蜜一般。他的脸上不由得浮起一丝笑意,然后他听到了一声巨响。
那是一个冲天而起的花炮,在辛浦镇漆黑的夜空绽放成一朵菊花的形状。然后土匪陈三炮带着铜锣寨的兄弟们突然降临在田有粮家。那时候已经有许多客人喝醉了,有的趴在桌上有的倒在地上。院门被撞开,陈三炮在土匪的簇拥下出现在田家的院子。土匪们都举着火把,红红的火光在风中摇晃,明明灭灭地映在田有粮的脸上。一切都安静了下来,花雕的小姑子田明媚瞪大眼睛望着陈三炮。陈三炮走到酒桌边坐了下来,从锡壶里倒了一碗酒,一口喝干了,然后擦了一下嘴巴说,辛浦镇三十六家酒坊,没有一家能做得过田家呀。
陈三炮后来漫不经心地挥了一下手,土匪们冲进田家的所有房间开始翻箱倒柜。所有的人都被赶到了院子里,密密麻麻像种了一地的黑色蓖麻。二当家铁算盘、军师麻老六、三当家香雪海都坐在了陈三炮的身边。他们一言不发,像是赶来喝喜酒似的,专心地喝酒吃肉。
这是一场彻底干净的洗劫,田家的财物被搬到院门外的大车上。田树才和花雕也被赶到了院子里,站在人群中间花雕看到了陈三炮魁梧得像门板一样的身影。寒冷的冬天滴水成冰,风像旋转挥舞着的刀子,陈三炮却把酒喝得热气腾腾。铁算盘阴阳怪气的声音响起来,掘地三尺,我不信田家不会在地下埋东西。
很快院里的一大片空地被掘出一片大坑,田家为小姐田明媚埋下的女儿红酒被起了出来。铁算盘一无所获,他的脸在火光的映照下开始发青。这时候田树根输光了钱回来了,他撞开院门的时候,看到了场面让他张开了嘴很久没有合上。土匪丝瓜一把将田树根拉进了门,田树根跌撞在刚好趴在陈三炮的脚边。陈三炮抬脚踩在了田树根的背上,拔出了腰间的两把枪。田树根的脸一下子白了,他的裤子很快湿了一片,尿液滴滴答答地在这个冬天滴落下来。
陈三炮并没有向田树根开枪,他抬起手腕击碎了从地上起出来的一坛坛女儿红酒。十七坛女儿红酒在一声脆响以后水花四浅,然后像一个萎顿的老人一样瘫软在地。最后一枪扣动板机的时候,子弹卡了壳,陈三炮骂了一声娘,把热辣辣的枪插回了腰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