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依旧,以曲诉情
2017年10月13日 17:05 旗书网 冯尤
《山河故人》是第六代著名导演贾樟柯在内地公映的第一部电影,贾导在这部作品中少了几分粗粝,多了几分温情。其中,由Pet Shop Boys演唱的《go west》和由叶倩文演唱的《珍重》,一中一洋两首经典老歌在片中反复出现,对于影片情感的表现也起到了重要作用。
一 过去:重要的不是west,是go
影片的前45分钟,为过去时空,时间是1999年,讲述了年轻的女主人公涛与晋生、梁子的爱情纠葛。
影片的开始,伴随着黑白字幕响起的是《go west》的前奏,短暂黑场后,画面上呈现出涛和一群年轻人伴着《go west》动感的节奏,愉快地扭动身体跳舞的场景。从声画关系上来讲,这是一个典型的音画同步,人物的情绪与音乐的节奏是完全一致的,此时的涛、晋生和梁子同其他年轻人一样,期待着千禧年的到来,期待着一切新鲜的事物,当然也期待着爱情。贾樟柯在采访中说,“90年代,我20多岁,那时候基本上混迪厅的人都特别喜欢的一首歌。我们把它叫做零点歌曲,一般零点的时候DJ就放这首歌,认识不认识的,大家就排着队开始跳这个音乐。它有那个时代的激动,体能,带来那个时代的还原跟回忆。” 因此,影片一开场就运用了这首极具年代感的歌曲,将观众的思绪拉回1999年,拉到山西汾阳这个普普通通的中国内陆小县城中。
接下来的剧情围绕着涛、晋生和梁子的三角关系展开:梁子无视晋生的威胁,仍旧来到涛家的店里找她,引起晋生不满。来店里买音响的客人用叶倩文的《珍重》试音,这是《珍重》作为有源音乐(影视作品中能够提供声源依据的音乐,如如人物在歌唱、演奏乐器、收音机的广播等)第一次出现在影片中。在歌曲播放时,镜头一直固定在涛身上,捕捉她的神情与动作,在歌曲停掉时,涛的脸上有一丝怅然若失。我们无法猜测镜头之外的晋生和梁子是何种行为,但在随后的剧情里,晋生看到梁子和涛同一个碗里吃饺子后气冲冲地夺门而出,再次回店时,手里拿着《珍重》的碟片放入音响,歌曲便接着刚才停掉的部分继续播放,此时的涛自然是惊喜的。在这里,《珍重》不仅是一首流行于90年代的香港金曲,更是一根纽带,传达着年轻的晋生对涛的冲动与爱。贾樟柯用《珍重》作为一个线索,以客人试音引出,以吃醋的晋生为涛买下喜欢的歌曲结束,串起整段剧情,使在涛家店里的这场戏成为了一个承上启下的重要情节点,充分发挥了音乐的剧作作用。
在涛与晋生的争吵过后,《珍重》作为无源音乐(即指影视作品中不能提供声源依据的音乐,属于画外音乐)第二次响起,涛双手插口袋,走在人群中,若有所思,伴随着叶倩文低沉的嗓音,涛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心中逐渐做出了决定。此时的《珍重》也像是在暗示着涛的情感天平已经向为她播放这首歌的晋生倾斜了。
涛在火车上向父亲坦白自己与晋生的恋情,在得到父亲“你自己的事情自己考虑好就行了”的答复后,开心地哼起了《go west》的旋律,伴随着轻快的调子,画面呈现的却是涛的父亲独自站在火车车厢连接处面无表情地望向窗外,贾导在此处运用了音画对位的手法,父亲对晋生并不看好,但也不愿干涉女儿自己的选择,《go west》的调子配上父亲独自望着窗外的画面,将涛的喜悦与父亲的矛盾完美地结合在了一起。接下来镜头一转,涛抱着和晋生一起买的狗开心地在大街上转圈,《go west》也由涛哼着小调的有源音乐转换成了无源音乐。贾樟柯在接受采访时说,“如果谈到歌词,我觉得感动我们的是go,不是west。”当涛骑着小摩托车伴随着《go west》的旋律驶向远处时,她的内心是喜悦的,她也是在“go”,是在驶向自己新的人生阶段,即婚姻——下一个镜头便是她穿着婚纱坐在照相馆里盘发,至于这个“go”带给她的会是怎样的结局,还是一个未知数。
二 现在:漫长的告别
影片的中间40分钟,为过去时空,时间是2014年。中年的涛在这个阶段经历了多次离别:离婚、丧父和送走儿子。
《珍重》第三次出现,是在涛送儿子到乐回上海的途中:涛为了和儿子呆的时间久一点选择了慢车,母子二人坐在候车厅里,涛闭上双眼,儿子也学着妈妈的样子闭上双眼,《珍重》作为无源音乐响起,此处通过音画平行的手法,用叶倩文低沉的嗓音来渲染母子离别的气氛。当母子二人坐在火车上共用耳机听《珍重》,无源音乐便巧妙地转换为有源音乐。1999年的涛和晋生第一次听这首歌,两人的感情越来越近,2014年的涛带着儿子听这首歌,两人的母子情谊却已渐行渐远,当涛问儿子到乐“好听吗”的时候,到乐敷衍地点点头,很快就摘掉了耳机并且向妈妈指着平板里自己将来要去的地方,而《珍重》的歌声也随着耳机的摘离渐渐减弱,由此可见,涛精心策划的这场漫长的告别对于年幼的儿子到乐来说,并没有太大触动。
现在时空里的《珍重》从剧作的角度上来讲,更多的是在承上启下,在过去时空里,这首歌甚至可以作为涛和晋生的定情之歌,对于涛的意义当然十分的重要,因此她才会在和儿子离别或者说是永别之时放给儿子听,这也是在为未来时空里儿子再一次听到这首歌做铺垫。
三 未来 山河依旧故人改
影片的后37分钟,为未来时空,时间是2025年。这个部分主要讲述的是长大的Dollar(到乐)在澳大利亚的成长故事。
《珍重》第四次响起,是由Dollar的老师Mia播放的,此处《珍重》作为有源音乐出现。Dollar忘记了自己的母语、自己的中文名字和自己的母亲,对于这首歌当然也不会记住,只是感觉“好像在哪儿听过”。因为有了这股陌生的熟悉感,让Dollar和Mia开始了一场谈话,两人聊到了Mia的移民经历,也聊到了Dollar的母亲,而这一切都是在《珍重》悠扬的旋律中进行的。母亲曾让Dollar听过的歌曲,由Mia再次放出,《珍重》就像是这段忘年恋情在萌芽阶段的一个重要的催化剂,同时也在向观众暗示着,Dollar对于Mia的情感更多的是一种对于母亲的依赖,在从小远离生母的Dollar眼里,风韵犹存的Mia身上散发着母性的光辉。
在影片的结尾处,《go west》最后一次出现。老年的涛牵着狗来到河边,当她松开狗绳,独自走入冰天雪地间,转动身子时,《go west》作为无源音乐再次响起,涛也仿佛回到了年轻时的自己,跟随着歌曲的节奏,做出相应的舞动动作。同影片开始时一样,此处采用的也是音画同步的处理方式,只不过从开始到结束,山河依旧在,《go west》的旋律也依旧激昂动感,故事中的一群人却变成了一个人,青春也变成了鱼尾纹。通过这种对比,使观众更加直观地感受到了世事变幻,岁月无常。整部影片以《go west》作为结束曲,同开场曲相呼应,也将观众的情感充分调动起来,达到高潮,很好地升华了主题。
在《山河故人》中,《go west》和《珍重》两首歌曲一共出现了七次,每一次出现的时间点都恰到好处,都能够巧妙地融于剧情当中,不令观众感到突兀,对剧情的发展以及人物情感的表达都有着十分重要的意义。《山河故人》这部影片内容丰富,视听语言的各个方面都有许多闪光点,通过对片中出现的七段歌曲的分析,我们也可以窥见到贾导对于影片剧情和音乐的调度与掌控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