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写来一封家书
2017年06月14日 17:00 旗书网 慢卷狂澜
江南梅子时节的雨如期而至,不疾不徐,而且因为今年有两个六月(闰六月),估计更要点点滴滴到天明——怎敌他,晚来风急?
送走了女儿,围绕着中心工作转圈的急迫性没有了,心中有些空落,昨天意外收到她在飞机上给我和她爹写来的一封正儿八经的家书,经得她同意,摘录几段——
“如果一直把注意力集中在某个屏幕上的话脑子会变迟缓,你们要少花时间看微信上的文章,那么多乱七八糟的群,乱七八糟的人在发来路不明的东西,每天那么多,信息爆炸,都不知道该汲取什么内容,反正大部分都记不住,还空占脑容量,有些还是歪理——什么原始人不生癌症就是因为他们吃水果,一点逻辑都没有。他们那时候如果能知道自己是因为癌症死的还记录下来,那就不是原始人了。”
“看到有那么多作者愿意不顾没人看赔钱还要写出来的风险,说明他们是好人。而且他们如果不是拥有了灵感和才华,以及自身的经历、经验、知识或想法,也写不出那么长的篇幅(废话连篇、单纯为了赚钱的某一部分书除外)。多看看已经找到灵感的那些人的一些想法,也不用全信,就根据自己的判断看看就好,了解一下他们眼中的世界,省了很多冤枉路。你们每天花一点时间写一点,有灵感可以简单记录下来。像我,想到什么就在记事本上写一点,没有时间了就先写几个key point,有空再返回来。我们初中就了解的碎片时间利用法在现在看来非常有用。想当初我们可是利用晨跑前等待、三餐时排队、洗漱完熄灯前的零散时间背单词、记化学式、背古文的,效果不错。你们也可以借鉴。”
就像10年前我劝她多读课本之外的杂书一样,她越来越意识到读书的重要性(行李箱塞了好吃的零食外,还有重重的书),当娘的,很欣慰,因为我现在就是一个教唆人读书的做书匠。
最近手滑,加上贪图折上折的小便宜,陆续购买了12本书,每本都象征性地翻了几十页,就因各种琐事搁置在床头柜、沙发窝、洗手间里、办公桌上,营造了随处可摸到的假象,其实都没有读完,书真的非借不能读也。问了问其他人,都和我差不多。
在我20岁的时候,曾经疯狂买书,晚上饿着肚子点手电看“五角丛书”,精神食粮把大学宿舍上铺的床板都要压塌了,寒暑假再运回老家,换一批。25岁的时候,是跑图书线的记者,工作之便,免费得到了一批经典好书,又买了一批,想着现在没时间看,可以退休后慢慢看呀。结果,到2012年搬家的时候,2000多册的存书,等不及我退休已经泛黄长了书虫,卖了一批,送了一批。
有了教训,现在我不想老了之后才去读书。老了以后,要对自己好一点,洗洗脚、泡泡温泉、避避暑、散散步之类的,多出去玩玩,运动健身,体验体验,多学习各方面的知识,增加60岁以后人生的深度和宽度。反正千金散去带不到棺材里,不花白不花。
20岁的女儿正当是读大学那时候的我,自信青春飞扬,天下由我作主的姿态。读完她的家书,从书架上抽出了“王小波”——他去世那年,正好是女儿出生。摇滚青年王小波不会唱歌,一生落魄,他的激情只在纸上翻滚,以消耗生命元气的姿态给我们留下了传世之作——他最后倒在电脑桌前。他说:“对每个作者来说,完美都是存在的,只是不能经常去追求它。”莱蒙托夫说,痛苦是灵感的源泉,这似乎无法辩驳,王小波成功地用一句“别人的痛苦是你艺术的源泉,而你去受苦,只会成为别人的艺术源泉”劝外甥大学毕业后不要去搞摇滚,而是进公司设法去挣大钱,但他无法说服五大三粗的聪明的自己,冒着时时被退稿的打击,义无反顾地投入到写作中去,不但挣不了钱,还要倒贴,从热力学角度来看,这是个减熵现象,但王小波的“狡诈”在于,他清楚地知道,人类的存在,文明的发展就是个减熵过程,处于减熵过程中的人,绝不只他一人。
如果我们相信自己有一种才能,就应该去做这件事,即使穷困潦倒,仍至死不渝。王小波就是这样一位摇滚青年,我虽不能至,心向往之。
此文写了一半的时候,王大姐来我办公室取回她的手稿,她就是那位在写家史的77岁“上海滩大小姐”(详见5月31日左读右涮《一门一家史:王大姐的手书记忆》)。她说,如果要把这部家史写好,她要花至少5年的时间,我问她:想发表吗?她摇摇头,说是已经和外甥说好,让他保存,包括外公外婆和她家族的老照片。我再问:你相信你家族的后辈会保存得完好无损吗?她说:我完成任务就好了。
人在写作时,总是孤身一人,作品实际上都是个人的独白,都是一些发出去的信——我们每个人,平时都主缺少与人交流的机会——我相信,这个世界,除了你自己,还有别人,除了身边人,还有全人类。写作的意义,就在于交流。因为这个缘故,我在这个平台上坚持写作,虽然时断时续,但面对女儿监督的眼睛,面对王小波倔强的背影,面对王大姐写到80多岁不放弃的勇气,我用文字记录世人和偶感,能不能写成书,不知道,这是一件艰苦的工作,我还不能完全相信这就是我此生的使命,我只是想能时而停下来,拂一拂尘,用诚实平息一下浮嚣的心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