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红花火》书摘
2016年07月28日 13:09 红旗出版社 海飞(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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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晨花雕仍睡得昏天暗地,门敞开着,门口的海碗里放了两只大馒头。花雕翻了一个身,从床上侧着脸直出去,可以看到门口不远处鼻涕在吃大馒头,他一边吃大馒头一边打着饱嗝。当他看到花雕醒来的时候,手里抓着两个大馒头奔了过来。他摇晃着手里的大馒头,并且塞进花雕的手中说,娘,好吃。
这个清晨花雕看到了上山来赎鼻涕的孔二己。孔二己穿着一件长衫,头发蓬乱着,背着一只布袋,像是一位远道而来的客人。他的胡子上挂满了白霜,身后跟着两名持枪的土匪。当他看到正在吃馒头的鼻涕时,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大叫一声,孙子。
陈三炮带着二当家铁算盘、三当家香雪海和军师麻老六从聚义厅走了出来,木瓜一脚将孔二己踢翻在地。木瓜吼,见了大当家,你竟敢不跪。
没想到孔二己巍颤颤地站直了身子,他盯着陈三炮一字一板地说,士可杀,不可辱也。男儿膝下有黄金,我孔二己膝下没有黄金,但必有尊严。
孔二己的话听得陈三炮云里雾里,他皱了皱眉说,带钱了吗?
孔二己将那只布袋扔在地上说,尔等要五十大洋,吾倾其所有只凑到五十大洋。实乃尔等绑错了人,错将和少爷绸衫换了穿的吾孙当作了少爷,故而老朽以为减半赎人乃最为公平也。老朽乃一私塾先生,授课为业,一生积蓄也凑不到五十大洋。请大王网开一面,放吾孙一条生路。
香雪海嚷了起来:什么大王,是大当家。
孔二己竟然侃侃而谈:大王者,山大王是也。大当家叫得,大王也叫得。
众人被孔二己搞得晕头转向。陈三炮挥了挥手说,带着你孙子滚蛋。你孙子太能吃了,再吃下去把我铜锣寨给吃穷了。
孔二己说,非也非也,要知人铁饭钢,米食乃五谷之精华……
二当家铁算盘一声断喝,你孙子一餐抵得上我们兄弟两餐,而且兄弟们得在刀尖枪口讨饭吃,你孙子张口就吃,你算算这笔账。你孙子占了兄弟们四倍的好处……
这时候鼻涕一直盯着木瓜手中的枪看着,那枪有些阵旧了,枪管被擦得锃亮。鼻涕的呼吸急促起来,仿佛是看中了一位少女一般,他冲上去一把夺过了枪,朝天就是一枪。枪声撕开了白亮的天空,大家望着抱着枪不停喘息的鼻涕目瞪口呆。
鼻涕吸溜了一下鼻涕说,爷爷,我要留在山上,我不想下山。
孔二己望了一下山下,叉着腰大声地说,大好风光,气象万千,这铜锣寨风水好啊。大王你看看,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也。孔二己不才,愿与吾孙孔鼻涕一起留在山上。
香雪海说,你能干什么?
孔二己说,老朽熟读四书五经,通晓天文地理,精读二十四史,能倒背红楼梦水浒传……
陈三炮想起了四当家。四当家进城的时候,站在通缉自己的布告前竟然不认字,被人团团围住,结果被县政俯处决了。陈三炮把孔二己留在了铜锣寨当教书先生,教他的土匪们断文识字,至少得认识通缉令上的字。然后他看到了从山脚上气喘吁吁上山的田树才。田树才在两名土匪的押解下,手里拎着一只皮箱。他整理了一下身上的学生装,走到陈三炮面前说,我来赎花雕。
田树才把皮箱扔在地上,皮箱的搭瓣散了,大洋落了一地。
田树才盯着陈三炮的脸说,她在哪?
陈三炮的脸歪了过去,刚好看到屋子里的一张门板床。门板床上可以看到的是一头凌乱的黑发,和像火一样红的嫁衣。田树才向屋里走去,却被陈三炮挡住了去路。陈三炮无声地将双腿叉开,两眼圆睁逼视着田树才。
田树才笑了,他微笑着伏下身去,慢慢地向前爬。他爬得平静而缓慢,穿越陈三炮胯下的时候花去了他一炷香的时间。就在陈三炮的裤裆下他努力地微笑着,并且向着前方张望。前方就是那间小屋,小屋里是烂醉如泥的花雕。
当田树才背着花雕下山的时候,陈三炮一直目送着他们的背影。在他们的身影越来越小,成了一个黑点的时候,陈三炮伸开了手掌,手掌中躺着一粒花雕嫁衣上的盘扣。冬天的风一阵阵吹来,山上已经是光秃秃的一片,陈三炮觉得铜锣寨其实和冬天一样荒凉。
香雪海就站在陈三炮的不远处,她分明看到了陈三炮掌心的那粒盘扣,她的心里也飞快地升起了同样的荒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