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思文魂|八十周年,一位文学巨匠引发的争论一直没有停歇
2016年10月19日 17:00 红旗出版社官微-左读右涮
《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记念刘和珍君》《少年闰土》《孔乙己》……很多人在学生时代就已经大量接触鲁迅先生的作品了,至今仍然记忆深刻,每每想起来,文章里的人物还会跃然纸上。那时候虽然不懂文学欣赏为何物,但无一例外地会被他行云流水的笔端和犀利中肯的针砭所折服。今天,是先生逝世80周年之际,重温先生的为文和为人,让我们对他会有一个更为全面、立体和客观的了解。
鲁迅人生规划上的两次转变
一般人都知道,鲁迅弃医从文是因为他认为改变中国人的精神比医治中国人的肉体更紧要。但很少被注意到的是,他在学医之前还学过采矿。
鲁迅一到日本,就和一位同学合写了一本《中国矿物志》,献给当时在日的一个清朝官员。他希望让清廷意识到中国资源丰富,如果不加紧开采,就会被列强抢夺。后来鲁迅发现中国的问题,远不是靠挖掘资源可以解决的,于是学医,后又从文。
作为一个作家,希望自己的文章传之久远、永垂不朽是很自然的。但是鲁迅并不希望这样,在《热风·题记》中,他表达了希望自己的作品可以“速朽”,就是越早消亡越好,越快地被人们忘记越好——因为他的作品都是攻击时弊的文章,这些作品消亡得越快,说明社会越来越好,中国人的精神世界也越来越丰盈、清洁。
鲁迅为何对暴力轻描淡写
鲁迅一生写了大量作品,有小说,有散文诗,有杂文,还有学术研究,这些不同文体的作品有没有共同点?复旦大学中文系教授、鲁迅文学奖终审评委郜元宝从鲁迅评价俄罗斯作家陀思妥耶夫斯基中看到,鲁迅将作家定义为“显示灵魂的深者”。
鲁迅在完成《阿Q正传》后,当时留法学者敬隐渔将其翻译成了法文寄给罗曼·罗兰。罗曼·罗兰马上请他回一封信给鲁迅,说感谢他写了阿Q这样一个人,读完后对阿Q悲苦的样子始终忘不了。
鲁迅笔下的阿Q为何能如此震撼人心,郜元宝说很多作家喜欢对暴力极尽渲染,生怕写得不够具体、不够历历在目。《阿Q正传》中也有暴力,但是都是轻描淡写、一笔带过。
比如阿Q调戏了吴妈后,被赵太爷打,也就是一两句话。孔乙己被吊着打,打到半夜,打折了腿,如此而已。“为什么他写暴力写得这么简单,因为鲁迅的中心不在于向读者展览身体暴力的场面,而是传达像阿Q这样的人,在被打后精神上的反应。所以我们知道了中国人的‘精神胜利法’。”郜元宝分析道。
鲁迅说,中国文化的最大悲哀就是不把人当人。他写孔乙己、阿Q、祥林嫂,都是既把他们不被当人的现实反映出来,同时还要把他们当人来写。
被误读的鲁迅:他其实是“汉奸”?
近年来,不少文章“指控”鲁迅有“汉奸”的嫌疑。比如“一二八”抗战时他对日本的态度暧昧。书店老板内山完造是日本特务,而鲁迅与他关系特别好,还到他家里避难,等等。
中国社科院文学所研究员赵京华:对于这些几乎是无稽之谈而有意歪曲的言说,鲁迅研究专家王锡荣曾作《鲁迅与中日关系》等文予以有力回应。我也于《在东亚历史巨变中重估鲁迅传统》一文中谈过。
的确,九一八事变以后,鲁迅没有像一般中国知识分子那样激烈地抨击日本。他一生的工作重心在于本民族传统的自我反省和批判方面,甚至形成一种思维定式,即在以与日本相关的事件为议题的文章中,最后其笔锋往往会转向对中国问题的批评,这是一种坚韧的民族自我批判精神。例如,写于九一八事变后的《“日本研究”之外》等。然而,我们不能因此就认定他缺乏“抗日”精神。
实际上鲁迅在不同场合,面对不同对象而著文讲话是各有侧重的。一个重要的例证,就是他晚年面向日本人用日语表述对“日中亲善”的态度时,曾写下如此直言不讳的文字:写着这样的文章,也不是怎么舒服的心地。要说的话多得很,但得等到“中日亲善”更加增进的时光。不久之后,恐怕那“亲善”的程度,竟会到在我们中国,认为排日即国贼——因为说是共产党利用了排日的口号,使中国灭亡的缘故——而到处的断头台上,都闪烁着太阳的圆圈的罢,但即使到了这样子,也还不是披沥真实的心的时光。
与内山完造、山本实彦合影(1936)
这是应日本改造社社长山本实彦之邀而为《改造》杂志所作《我要骗人》一文的结尾,虽然语气上还维持着礼节客气,但不相信侵略战争一触即发下日本所叫嚣的“中日亲善”,更预示未来帝国主义殖民征服之下不可能有相互披沥真心的时候,则直言不讳地表明了鲁迅对当时日本国家的严正态度。
总之,鲁迅一生致力于本民族文化的自我反省和批判,对日本帝国主义批判不多,但并非没有他自己的立场态度。此外,他一生确实有众多的日本朋友,但与日本各界人士的私人交往是一回事,对帝国主义日本的批判又是一回事。我们需要全面准确地理解那个复杂的时代之复杂的鲁迅。
很多人不喜欢鲁迅?
很多人不喜欢鲁迅,不喜欢他的那些直面人生,直面现实的杂文。虽然都是实情,真相,但毕竟太露骨了。中国人太喜欢含蓄,喜欢给自己创造一个圆满和谐的世界。现实的黑暗,总给人一种不愉快的感受。回避自然是最好的办法。鲁迅先生就在《论睁了眼看》中说到国人缺乏正视的勇气。在现实生活中,不直面社会的黑暗,在文艺上只能“瞒与骗”,目的只为心里舒服。这“瞒与骗”的文艺哄骗了自己,也麻痹了他人,使人更难觉醒。
先生说:“没有冲破一切传统思想和手法的闯将,中国是不会有真的新文艺的。”这真是一语中的。我们的中国专制时间太长了,而当权者屠戮异己者从来都是不遗余力。不光是政敌,就是文敌,也是格杀勿论,不轻易放过的。一部源远流长的文字狱,就是知识分子血的历史。多少牵强附会的文字,断送了多少颗头颅,怕是很难统计的。
我们中的很多人不欣赏鲁迅,只因先生有时撕开了现实的假面,让我们这些深受专制影响的人不适应。先生的内心很强大,很坚韧。先生敢写下《记念刘和珍君》、《不能忘却的纪念》等一系列批判当局的文字,可见先生的悲愤与气魄,更见先生的勇敢。还有与其他文化人的论辩,先生也是当仁不让,不论亲疏远近,只要有不良倾向,一概针砭。痛击“无枪阶级”,也横扫“四条汉子”,这种不屈服,这种硬骨头精神,是文化人稀缺的钙质。
鲁迅先生虽然走了,我们要扛起他的大旗,继续前行。
综合北京日报、澎湃新闻、嘉祥雨季的博客等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