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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出奇制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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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云杰面如凝霜地站在营帐外，一批批的伤员从军部营帐前抬过。一副担架抬近，受了伤的15师师长李贺年看见军长挣扎着要下担架。

　　李云杰上前按住，“先疗伤。”李贺年抬起一只血手向李云杰行了个军礼。李云杰回礼后示意抬走。

　　情报处长押着已换上国民党军服的侯胜标过来。侯胜标一看见李云杰就双膝扑通跪下，令他没想到的是几乎同时李云杰已经转身走进了营帐。

　　李云杰脸色铁青地走进营帐。参谋长李明仁紧跟着进来，“军座，这个侯胜标谎报军情，不杀不足以……”

　　“该杀的是我李云杰！”李云杰失控地一吼，让指挥部里的所有人都感到像是一下子要闭过气去了。

　　李云杰像是遭霜打了似的跌坐在营帐中。

　　“三年剿共，党国兵力占优，却屡遭败绩，谁能告诉我这究竟是为什么？”李云杰像是想和手下们探讨，但更像是自语，“我想到过，其实我想到过这会不会是陈树湘的蒋干盗书？但我却克制不住一举击溃共军防线一鼓作气赶上前去消灭中共首脑机关消灭毛泽东的强烈冲动，这种冲动是魔鬼，它让我根本不能作出冷静的判断。当一个指挥员失去冷静的时候，他的部队就是一个纸糊的巨人，被人轻轻一点就轰然倒地。”

　　指挥部里的所有人都屏着呼吸听着李云杰的自说自话，无人敢插一嘴。

　　李云杰又说：“天堂圩交锋时，陈树湘明明知道我部有强大的火炮优势，他怎么会作出如此有违军事常识的排兵布阵，把所有主力全部置于我的火炮覆盖之下呢？这样的排兵布阵明明是个破绽，我也曾怀疑过陈树湘是在故布迷阵，可我为什么还是相信他是真的？此其一。其二，陈树湘的战术目标是为中共首脑纵队断后，把我部拖在仙子脚时间越长越能助他任务达成，陈树湘怎么可能会在中共越过湘江之前就把全部主力推上一线作自杀式的最后一搏呢？这些破绽是那么显而易见，我也的确都想到过，可我为什么还是失去理性，宁愿相信这是陈树湘犯错，也不愿冷静推敲，辨明真伪，从而导致如此重大的损失。如果侯胜标必须枪毙，那么我李云杰呢？可以枪毙三回！”

　　这时参谋长从报务员手上接过一份通令，才把李云杰从几乎崩溃的悬崖边拉了回来。李明仁报告说：“根据刚刚收到的情报，湘军刘建绪部的16师和63师已经于午时前夺回全州。桂系的第15军夏威部虽遭红1和红3军团的阻击，也正逐节突破向兴安靠近。还有中央军薛岳部沿湘桂公路从北向南大踏步挺进。而桂系第7 军和中央军周浑元部的一支先头部队发生冲突事件也经上层调停，第7 军正向灌阳挺进；而中共的身后，还有第三路追剿大军的四个师，第四路追剿大军至少还有一个半师，和第五路追剿大军的一个师共六个师的兵力蹑匪紧逼。眼看着我40 万大军的合围即将完成，而中共首脑机关纵队至今还滞留在文市，他们老弱病残，带着坛坛罐罐，没个三天五夜根本到不了湘江，而三至五天，党国的大军就已经依凭湘江天险筑起了铜墙铁壁，中共绝对是插翅难飞！”

　　李云杰渐渐恢复理智重新振作起来：“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周浑元将军的先头部队什么时候能和我军会师？”

　　情报处长说：“刚才接到周将军来电，大约五六点钟他的先头部队第99师就能追上我军了。”

　　李云杰立刻下令23师替下伤亡过重的15师，推前到红34师的阵地前沿，但他着重指出，现在对仙子脚的敌情不明，不要盲目出战，须等第99师赶到，有了背后支持再发起进攻。

　　正当红34师指战员为重挫27军而欢欣鼓舞的时候，红5军团发来一份急电，命令红34师天黑前赶到水车一线接替红3军团第6师的阵地。

　　参谋长王光道看了电文说：“咱们现在被27军咬住在仙子脚难以脱身，还有周浑元部的四个师也会随后赶到，怎么可能赶到水车去接替红6师的阵地？我建议以师部的名义向上级如实报告。”

　　程翠林看了看陈树湘，问，“树湘，你看呢？”

　　陈树湘分析说：“当前的形势是，桂军、湘军还有中央军，共40万大军正逐节突破我红1、红3、红8、红9军团各个方向的阻击向核心压缩，最晚在30日拂晓就能完成湘江合围，而今天是11月27日，咱们的中央纵队还在文市，从文市到湘江每走一步都将付出血的代价，都关乎全党全军的生死存亡。我能理解，上级要把红3 军团第6 师调往兴安方向增援先头部队，是考虑到能更有力迟滞桂军从兴安方向的合围速度，这样才能保证中央两纵的安全。”

　　程翠林完全同意陈树湘的分析，就说：“所以，上级给咱们的这个命令看似不近人情，其实是迫不得已，咱们必须无条件服从。”

　　师部领导统一思想后，红34师立刻启程，翻越都庞岭。

　　军旗猎猎，蛇形上岭的红34师几乎是一口气登上岭顶，当时正是夕阳西下，远眺沧海茫茫。陈树湘一看时间，比原计划提前了一个半小时，他想在岭顶开一个会，讨论一下水车阵地的作战部署。

　　程翠林就命令司号员吹起了原地休息的军号。舒缓的军号声在夕阳斜照的都庞岭上随风飘散。疲惫的战士们往地上一倒就呼呼大睡，进入了梦乡。

　　木子李抱着机枪说着梦话：“秀芹……我很快就能回家了，太想你了……”他梦中把机枪越抱越紧。

　　猎人坐在他旁边，听着他的梦话，不堪此情地闭上双眼。可一闭上眼睛，一张漂亮的女人面庞在“砰”的一声枪响后骤然消逝的记忆，就像被蛇突然腾起咬了他一口那样让他痛彻骨髓，他又强迫症似地开始快速而准确地拆装着枪械，发出的金属声清脆而有节奏。

　　林金香枕着哥哥呼呼入睡，大哥林金堂却还在努力地拼凑着那几张土地证的碎纸片，嘴里喃喃地说着：“怎么也拼不起来了，真是太让人心疼了，没有土地证，将来老三回家怎么办？”

　　赖老石头鼾声如雷，儿子赖骄骄却坐在旁边写着日记，他写道：11月27日，红34师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了仙子脚阵地，翻越了都庞岭。都庞岭山峰险峻、道路难行。但是，雄关险道阻挡不住红34 师前进的步伐。部队经过四个多小时的爬山，登上岭顶时，正是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夕阳像火球一样，看到那壮美的景色，让人忘了此时是在打仗。我向往胜利，向往明天……

　　张桂雄仰天大睡着，像是也做梦了，睡着的脸上露出了笑容。李满玉轻轻走到张桂雄身边坐下。张桂雄说起了梦话：“满玉，我要和你……白头到老……”李满玉眼睛一下子湿润起来，她轻轻抓起张桂雄的手，说：“雄哥，我知道你说到就能做到。”张桂雄睁开眼睛，看着面前的妻子，“满玉，要是说到做不到，我就不算个男人！满玉，我现在就想你给我张家，也给你们李家留个种，生个大胖儿子！”李满玉一看前前后后都在沉睡的战友，“啊，这儿……？”张桂雄拥上去抱住李满玉，“满玉，我要你给我生个儿子，女儿也行，但我们两家不能不留下一个。”说着就去解满玉的衣扣。李满玉紧张地躲避着，“不不，雄哥，快住手，这不行。”张桂雄说，“我们是夫妻，天经地义的。满玉你怎么了？”李满玉突然“啊”的一声尖叫跳了起来。

　　身边的战士被惊醒，吃惊地看着李满玉。张桂雄说：“满玉，你为什么不让？你是变心了？”李满玉指了指身边，“雄哥，你看……”张桂雄回头看很多战友都吃惊地看着他们，想了想，又回头对妻子说：“满玉，这是梦里，他们不是真的。你别看他们就行了。”说着又上前抱住妻子。李满玉“啊”地叫了起来。

　　团长蔡中急步赶到，一看，惊住了。“李满玉？你……你怎么又回来了？”

　　张桂雄说：“团长你弄错了，这是在梦里，不是真的。”

　　“啊？张桂雄你说什么胡话？”

　　“我没说胡话，我就是在梦里。白天咱们生死在一起，这梦里你们就别坏我好事了，走开走开，都走开！”

　　李满玉终于明白她的雄哥此时真的弄不清是真是梦了，就说：“雄哥！这不是梦，这是真的。我真的没有离开，你把我送下山，可我又悄悄跟着部队。雄哥，因为我不想离开部队，更不想离开你！”

　　张桂雄终于清醒过来，怔了半天，突然怒吼一声：“满玉，你毁了我的好梦！”

　　李满玉一把将丈夫抱住，“雄哥，原谅我，我真的不愿和你分开啊！”

　　“可我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像那么多战友一样战死在异乡的！我们张李两家什么人也没有了。”

　　“所以我更不能离开你。你不是说白头到老吗？我们生死都要在一起的。”

　　被深深感动的蔡中暗暗抹了把湿润的眼角，悄悄离开了。

　　灿烂夕阳，把一群满身硝烟的红军指挥员映照得如同一个个雕塑。蔡中刚向大家说完李满玉和张桂雄的故事，指挥员们都听得很感动。

　　程翠林说：“故事虽小，令人感奋啊！这对夫妻红军更让我看到了中国革命的希望。我建议咱师部作个决定，正式接收李满玉同志为红军战士。师政治部立刻列出一部分模范事迹，在全师公开表彰，我相信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

　　苏达清第一个鼓掌，其他指挥员也跟着鼓掌表示赞同。只有陈树湘凝着神在想着什么。指挥员们都把目光聚焦于陈树湘时，陈树湘说：“战友们，我知道咱们都清楚当下的形势，也都做好了一切准备。但是，我还是希望在咱们最后的任务完成后，能有更多的战士突围出去，让咱们红34师的血脉代代相传。”

　　所有指挥员们似乎都听懂了师长的潜台词，一个个神色凝重，久久地谁也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