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知识和经验留给后代》
2018年08月23日 15:59 人民出版社 《周恩来选集》下卷
我们都是过六十岁的人了,至少是戊戌年出生的。戊戌以来是中国社会变动极大的时期,有关这个时期的历史资料要从各方面记载下来。在座的都经历过四个朝代:清朝、北洋军阀政府、国民党政府和新中国。新中国成立以前的史料很值得收集。时间过得很快,开国至今已经十年了,如果不抓紧,有些史料就收集不到了。五四运动距今才四十年,那时候的事情现在的青年们已经不大了解了,对甲午战争、戊戌变法的情况他们就更不熟悉了。现在当然首先要研究现实问题,反映新的情况,但对过去的东西也需要研究,新的东西总是从旧的基础上发展起来的。过去编的府志、县志,保留了许多有用的史料。收集旧社会的典型事迹也很有价值,如近百年来有代表性的人物、家庭和家族的情况就值得研究,看看他们是如何产生、发展和衰亡的。那些典型人物,他们所代表的那个社会虽然灭亡了,有的本人也死亡了,但事迹可以作为史料记载下来。我国大小凉山有过半奴隶制,现在已经进行了民主改革。西藏是农奴制,再过几年也要改革的。有些东西不赶快记载下来就会消失。从最落后的到最先进的都要记载下来。要勇于暴露旧的东西,五四时代就提倡叛逆精神。一个人的转变不是偶然的。我如果有时间,也愿意写点东西暴露自己的封建家庭。对袁世凯我不熟悉,谁要写蒋介石的历史,我还可以供给一些资料,两次国共合作我和他来往不少。暴露旧的东西,使后人知道老根子,这样就不会割断历史。人们都赞扬我国的古代文化,其中就包括很丰富的历史记载,不仅有正史,还有野史、笔记等。汉文在这方面起了很大的作用。我们要把自己所掌握的历史遗产贡献出来。
顾颉刚先生说他想做些考据,但是政治运动很多,虽然有所得,却把时间都占了,在考据方面的贡献就少了。做考据工作只靠个人不行,要组织起来,也可以带点徒弟。
写东西不一定只限于文化史。在座的有搞军事的,可以写军事史,如从八旗、绿营、湘军、淮军、新军一直到国民党军队的发展史,都可以写。在座的还有不少工商业者,可以写我国资本主义的发展史,也可以写其中的一个行业,如银行、纺织业等。其他如政治史、经济史、外交史也都可以写。
政协是联系各方面的,要注意组织这项工作。全国政协要开常委会,成立工作组,其中有收集历史资料的组。各位委员回去,可以利用地方政协和文史馆两个机构做做这项工作。在具体做法上要从容一点,不要象青年人那样,喜欢放“卫星”,也不要规定一个月写多少字,有精力的时候可以多做些。收集史料的工作一定要从容一点。
昨天有两个黄埔军校的朋友讲起三二○事变和皖南事变,听起来很有味,但我因有事只听了一个半小时就告辞了。有些朋友的观点不一定正确,那可以共同研究,但先要把史料记载下来。例如昨天两个朋友讲的三二○事变的情况就可以补充已有史料的不足。他们说,在事变发生前一星期蒋介石想走。乍一听不容易理解,这次事变是蒋介石向共产党的进攻,怎么他又想跑走呢?青年人听了根本不会相信,但根据蒋介石一贯的作风来看,这是可能的。蒋介石在陈炯明、孙中山手下时都曾拂袖而去。在黄埔军校时他同苏联顾问闹翻了,也是走了又请回来的。他当权后,这种事又有过三次:一九二七年下野去日本,一九三二年一二八淞沪抗战前躲回奉化,一九四九年和平谈判时退居幕后要李宗仁代总统。他常以退为进。三二○事变前他可能想走,等到摸清我们毫无戒备的时候,就大举进攻。历史是曲折的。我早说过蒋介石是最好的反面教员。蒋介石这一集团是很有些东西可写的,在座的不少人熟悉这方面的情况。
今天梁思成先生没有来,康同璧先生来了,他们二位如果对维新派有兴趣也可以写。去年学术界对戊戌变法作了评价,也还可以重新估量。国外有专门研究戊戌变法的,但我国研究这个问题的人很少。
现在先提一提这件事,大家好作安排,具体的组织工作由政协常委会秘书处与各方面联系。
上面这些话可能对六十岁以上的人有些用,所以耽误大家不少时间。
(一九五九年四月二十九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