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会宋卫平
2016年07月29日 09:00 红旗出版社官微-左读右涮 慢卷狂澜
1月6日,小寒,杭州突然变天,丝丝飘雨,空气清冷。正是绿城20周年的生日,对绿城而言,是个本该非比寻常却又显得太过平常的一天。像平常一样,一拨拨的记者和绿城高管、合作者们陆续赶到之江路的绿城玫瑰园酒店,处在舆论焦点的宋卫平在那里办公见客。下午2点半,我们也等候在大堂吧,等他见缝插针式的约见。
1月5日傍晚,连日来一直在寻找《宋卫平内部讲话》出版突破口的我,通过短信终于和宋董约上了,他回了一个短信:“下午或喝杯茶?玫瑰园,下午3点半?谢谢,宋。”
我和责任编辑陈文君揣测,他是爽快答应出版呢还是当面客套一下然后再次婉拒?我们预感不妙。因为两年前,此书已有出版动议,甚至都预排好快要付梓印刷了,却被他本人紧急叫停。2014年,对绿城而言,出现太多变故,使他被动地成为诸多媒体的头条和刷屏的主角。难得写公开信的宋卫平,半年不到写了两封亲笔信,超过前20年(只有2011年写过一封)。2014年5月15日,绿城拟将部分股权转让予融创之事被公布,虽然此事仍在磋商之中,但社会舆论哗然,他本人收到短信已愈二百条,为了答疑解惑,5月17日,他在给“尊敬的绿城业主、绿城员工及各界友人”公开信里如是表露心迹:
“人生一世,无人不关心盖棺之论,而我能在离世前预览到大家对我二十年房地产行业生涯的追思,也是一种机缘。更有幸,看到你们的主体评价是正面的。这是莫大的安慰。
以前我说过,恨不得扒开胸膛让世间看看,开发商的心,也有红的。原来大家都理解。所以,我们绿城人信奉的那句话是对的:种瓜得瓜,种豆得豆。
做房地产开发商,坦白而言我未尽全力,但是,我对社会、对客户、对员工所付出的心血,都出于毕生之理想,未敢有轻慢“真诚、善意、精致、完美”的时刻,如今看到点滴付出得到回应,感动之余,也想告诉大家,有生之年,我还会在以后奋斗的行业范畴内,在大家的支持下,做更多有价值的事,服务社会。”
我们昨天下午的雨中面谈,就从“开发商的心也有红的”说起。
和老宋面谈不在温暖的大堂吧,而是在酒店半露天的飘廊下,除了裹紧围巾和大衣,膝盖上还需有条毛毯、手上有杯热茶捂着。老宋已经这样坐着办公小半天了,他好像看出我们的不解:“室外虽冷,空气好,有助于思维活跃。”我说,这样的见面很特别,不经历风雨,哪见到彩虹。
后来在朋友圈里看到5日凌晨2点,老宋也是这样坐在露天的黑暗里接受了凤凰房产的记者见面。据说,绿城的多次高管会议以及绿城的多场新闻发布会都在这里举行,也正是在这里,宋卫平曾多次在深夜接受过媒体的采访。这是宋卫平现身最多的地方,他甚至把家安在这里。绿城的各项决策也在这里进行,可见要为绿城做事,要有好体力,才能当好他的员工。
因为前后都有排队等候见面谈事的各色人等,我们的谈话开门见山。老宋说:“绿城20年,我现在的感觉是小学四年级学生,离高中毕业还有长长的8年,做事能力要像模像样了,才有资格去向外界发言,去出版传记。20年后,我的认知能力、激情和实践能力都到了一定高度后,做事有成,做书也就水到渠成,这样的书才有价值。今年我们绿城遇到许多事,但在历史的长河中,不过是微小的一瞬。有人告诉我,能够活得过20年的中国企业已经可以算是常青树了,我们差点……好在,我回来了。”
因为是第一次见面,我要把老宋的意思领会清楚,所以听他继续:
“从2007年开始,我在很多场合讲我们绿城的8字理念:真诚善意精致完美,后来有员工概括成4个字:真善致美,做房地产的,离不开做好房子这个根本,善意特别重要,只有心中有善,做事才不会偏离正道,但7年来收效甚微,孔子有弟子三千,贤者七十有二,可遇不可求啊。”
“我办绿城教育的目的,就是希望设计一种教育理念,从0岁到18岁,还要办太学,就是退休后再学习,让良好的习惯成为人性的自然。今年我们会设零岁教育的院士工作站,从新生婴儿的肢体训练到智力训练开始,因为近年我提出来打造全生命周期的概念,绿城的品牌和口碑传播首先是因为好房子,但在商业版图中我更看重的是‘好服务’,是绿城如何再创辉煌的重要组成部分,并从物业服务、园区服务逐渐上升到全生命周期,特别强调精神生活。”
宋卫平总是会闭着眼睛说话。看上去似乎在思考,而在笔者发问时,又会睁开眼睛特别专注地聆听。我猜不透他小眼睛里的大心思。
老宋写于2014年11月19号凌晨1:30的今年第二封鸡毛信里,跟大家聊了聊绿城是什么,绿城属于谁,以及绿城的过去、现在与将来。他的中心意思是,“(回来)是我唯一的选择”——
“经过100多天的林林总总,日益觉得这个决定是错的。按照当时的交易构想,股票8块钱左右,卖给孙宏斌是11.46元,是一笔赚钱的买卖,比市价多了19亿元左右。当时我们对香港的交易法规知之甚少,缺乏了解和认证,使得交易被香港证监会认为暂时不应该进行。我作为董事长是失职的。作为绿城的首席员工、创始人、二十年的领头人,经过这100多天,我发现把绿城卖给了一个不应该卖的人,致使客户担忧不满,合作伙伴委屈且受到了不合理的对待,致使很多基本承诺以及与地方政府所签协议无法得到有效的实施。虽然在5月23日的媒体发布会上,我再三提醒、鼓励甚至劝告孙宏斌,但是100多天发生的负面事件,太多的负面,已经明明白白告诉我,我一定是卖错了。
……
绿城是一个理想,希望绿城能够成为大同世界的实践者、建设者。这是我们许许多多人安身立命的地方,有阳光的地方,有春花秋月的地方,一个有桂花飘香的地方。绿城是很多新老员工二十年的心血,智慧和辛劳,泪水和汗水。绿城是一种可能。在这样一个有形、无形的“城”里,人们相亲相爱,相互予以光明和温暖,为我们的国家和人类贡献一些正能量。以微薄之力,认真去做那些应该做的事情,并指望这个世界变得更美好。
……
对于一个已向六十岁迈进的业者,我深信只要我们的同事们,坚守我们的价值系统,真诚,善意,精致,完美;坚持我们的基本愿景,让世界变得更美好!”
宋董是学历史的,他的许多言论稍做整理就是一篇充满睿智的文章,在外界诸多非议声中,他不甘沦落,但又有多少熟悉和不熟悉的人在骂他背信弃义?
听他的言谈,他倾向于像孔子一样,述而不作。作为儒家的祖师爷,不是因为孔子笔头不行,那为什么不是孔子自己执笔呢?一部《论语》,只是徒子徒孙们根据眼见耳闻和道听途说的孔子言行,整理搜集编纂而成,严格说起来,算不得他本人的大作,最多只能算是“口述实录”这样的作品。孔子有句名言:“朝闻道,夕死可矣”(《论语·里仁》)。单从这句话看,我觉得孔子有点个人主义,甚至可以说是自私。你“闻道”了,难道不希望别人也“闻道”么?
所以我想了一想,对宋董说:“您刚才说感到近几年说话收效甚微,您的真诚善意经常被人曲解,我认为还是因为您讲得太少,特别是外界普通读者和绿城业主们并不真正了解您,您怎么可以不把您所闻的‘道’宣告出来去兼济天下呢?您不仅应该‘述’,而且还应该‘作’!”
长得越来越佛相的宋卫平身上有一种完美主义情结,其实执迷不悟也是一种病。他不像马云,市面上流行着200多种马氏语录的书,经阿里集团授权的廖廖,但不妨碍街头张三李四分享他的“湖畔故事”。2014年他最火的一句名言就是:“梦想是要有的,万一实现了呢?”所以会有许多年轻人被他外星人洒的鸡血所蛊惑,奔向阿里的星河大海,崇拜者众。可是,很少对公众表露心迹的宋卫平,有着50后的淡定和顽固的价值观,外人感觉是琢磨不透,有时负面的舆论甚嚣尘上,他也不急着辟谣,导致真假莫辨。
孔子说:“言之无文,行之不远”(《左传·襄公二十五年》),这里面隐含的一层意思就是要“行之久远”——看来孔子并不是真的不关心自己的学说在自己死后的传承情况,只是怕自己“言之无文”。这正是追求完美的宋卫平想用一本泣血之作来行之久远的想法吧?所以,他对于出书是出奇的谨慎。
这是我作为小人的揣度,因为秘书两次提醒后面的候谈者已经等候两个小时了。我们的谈话也要划上句号了。
我拿出2012年我们已经编攥好的初稿《我承认,我执迷完美——宋卫平内部讲话:好房子的美学》和上周修改过的提纲放到桌上,宋董收下了,说:“明天出差路上我再看一遍,1月下旬再答复你们,谢谢你。”
风雨中,他用双手搓了把脸,把疲惫暂时清除,转换思路接待下一位访者。
4点半,我们离开玫瑰园的风雨廊,不知道接下来出版一事是搁置还是继续悬疑下去。路上给钱报跑房产的记者史一方打电话,他说,马上他也要来玫瑰园度假酒店了,估计候到和宋董见面要晚上了,是为“融创公告驳绿城,称收购融绿有效”的事。晚上8点刷屏,房产记者们在转:“从电影上中下集快变成日播电视剧了,今晚老宋又要和媒体彻夜长谈了,你,被邀请了吗?”
想起一首诗,记录我此时的心情——
我们都在阴沟里
但仍有人仰望星空
王尔德留下这一句箴言
沟壑无处不在,无论峡谷高岗
人之所在,便难脱土地
可凝视万古星河
也常忘却粗砺的泥沙
想起绿洲、草原、大海
星空是序曲,希望为终章
此间思辨
是关乎未来的交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