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在现实与实验中
2016年07月28日 16:00 红旗出版社官微-左读右涮 桔之
你可以称他的作品为“作家电影”,也可称之为“实验电影”,很多人知道他,是因为电影《广岛之恋》和《去年在马里昂巴德》,而他的新片《纵情一曲》在上个月还刚亮相柏林电影节,并获得阿弗雷鲍尔奖。
阿伦·雷乃的辞世,不禁唤回人们对他电影中关于记忆和创伤为主题的印象。他作为法国左岸派电影代表人物,一生拍出过像《夜与雾》《广岛之恋》《去年在马里昂巴德》等多部独特而令人回味的作品。
在这些作品中,他采用了多种电影语言的叙事方式,以剖现人物内心世界为主,时而以意识流,时而又穿插现实现状的手法进行对照,镜头推拉流畅,而这正是他借助电影技术来达到“高于生活”的艺术目的,也使观众在强烈的视觉冲击下,与影片中的人物精神进行对接。因为这无疑冲击了现实生活中的规整和秩序,所有保守的思维在此刻尽情断裂、重新组合。
阿伦·雷乃,1922年6月3日出生于法国莫尔比昂省的瓦讷市,自小憧憬当演员的他,最终成为了一名导演。33岁即拍出《夜与雾》这种一反传统纪录片式的短片,在32分钟时间里,他展示了集中营对犹太人的无情摧折的画面,镜头在各种场景以及细节上缓缓移动,寻求在平静中来震撼人们的内心,这部二战题材的短片,仿佛像一枚安静的炸弹,使人们远离历史,却一下子被击中,那份历史留存下来的沉重痛感和不适顿时在心里扩散开来。
之后他拍摄的《广岛之恋》,实属他导演生涯中第一部故事长片,讲述了1957年一位法国女演员到日本广岛拍戏,邂逅了当地的建筑工程师,两人抛开世俗伦理发生了肉体关系。因为广岛曾经受过的严重创伤,使女演员在精神上“患”了一种因战争引起的伤痛和记忆的病,在与工程师的情爱反复出现她的伤痛。情欲与爱情,肉体与精神,历史与战争,统统交织起来,如同在她的呓语、梦魇里层层出现,形成很诡异又很丰富的电影叙事结构。
这正是阿伦·雷乃的独特所在。总是将戏剧化的、舞台式的元素搬入电影当中,女演员的身份的构成,形成两个剖面,一个是因战争埋下的阴影而不断伤怀的,一个则是因此而试图从肉欲中获得新生和自由的渴望,鲜活与衰败紧紧捆缚一起。他刚获奖的那部新片《纵情一曲》也是将悲喜人生结合一起,展现了同一段人生映射于不同人生之上的各种色彩与记忆。《好莱坞报道者》如此评价该片:“阿伦避开了所谓的电影真实,转而用一种更加舞台化的手段拍摄出了这部电影。应该说,这是阿伦第三次大张旗鼓地把戏剧搬上银幕的实验。”
阿伦·雷乃喜欢和作家合作,拍摄《广岛之恋》之前,法国制片商找到他,希望拍摄一部关于原子弹的电影,希望找到一位他喜欢的作家来写剧本,结果阿伦·雷乃推荐了曾写出过《情人》的女作家玛格丽特·杜拉斯。杜拉斯听完他的建议后,过了三四天给他回话,讲述了一段自己的构思,讲述一对男女就海鱼是否受到污染的一段辩论,阿伦觉得有趣至极,立即确定杜拉斯来为自己的电影创作剧本。他只丢下一句话:“请记住,你是为拍电影而写的,观众是不可能像读者看书那样把胶片倒回去重头看一遍的。”
杜拉斯没有辜负阿伦的期望,呓语式的、脱离本体叙述轮廓的写作方式,使阿伦的电影获得了一种新的灵感。杜拉斯的那种感情充沛的呼唤,将两个不同地域的历史和创伤进行了巧妙连接,获得了一种人类共通的情感认同。
杜拉斯后来回忆道:“他的想法是把电影剧本弄得像歌剧剧本那样来拍,犹如作曲家为剧本配音乐——就像德彪西为梅特林克的《佩利亚斯与梅丽桑德》谱曲一样。”
在《去年在马里昂巴德》这部作品中,更多的是抽象的一种主题或关于揭示思维脆弱性的探讨,很多人看完觉得跟没有看一样,捉摸不透导演到底要讲些什么。实际上,编剧阿兰·罗伯-格里耶受邀写此片时已然是很有名的“新小说”派掌门人了。这部影片讲述的是在一幢迷宫式的巴洛克旅馆里,X先生向A小姐喋喋不休讲述他们去年在马里昂巴德见过面,A小姐起初不信,可是被他讲述中的各种细节和证据给说服了。整部影片将人物的记忆、幻像、思考、真实场景穿插交织,形成了不是剧情,而更像是对人物思维运行的一个逻辑表述。这像是阿伦·雷乃在炫耀自己的剪辑、拍摄的技巧,因此也引起过一些争议和批评,可是这种颠覆性的电影革命,完全突破了古典叙事呈现的方式和画面感,最终奠定了它在整个电影发展史上的地位。
阿兰·罗伯-格里耶曾说道:“如果世界确实是那样复杂,就需要重新找出他的复杂之处,这还得在现实主义上下功夫。”文字和镜像的呈现有着很大区别,这一点对于从小喜欢漫画、注重画面感的阿伦·雷乃而言,并不成问题,可是如何从每一次电影探索中挖掘出自己的潜在实力,以及更深刻传达电影主题和人物情感,是他一直在实验的过程。活到91岁,他仍乐此不疲的在电影中融入个人的创作理念,阿伦·雷乃曾说过:“现实世界之外还有一个彼岸世界,这也是我们所探寻的部分,现实和情感,一切都受到怀疑,一切都是不可知的,无论是现实中的事物,还是梦境中的景象……这一切犹如纯粹的实验,也可能就是一次实验。”
所以看他的影片,如果看得懂其中所述剧情,或得到一种完整的故事性和情感的体验,那是阿伦·雷乃对我们的赏赐,反之,我们也不必苛求,只把它当作导演的语气问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