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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仓进城,只为还乡

2016-07-22 15:00:00 红旗出版社官微-左读右涮 慢卷狂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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须知参差多态,乃是幸福的本源。——罗素

不管你在金融街还是新天地,这里都友情提醒一下,你老家的麦子熟啦!——老猫


以前很热衷于旅游,说走就走,现在也热衷,但不好意思,其实我是热衷到海外旅游,因为囊中羞涩很久没有踏出国门了。节假日我就窝在家里,越来越不喜欢在人人放假的公众节假日,出门去看人,一个景点一个景点地逛,因为太多似曾相识的街道、呆板的连锁店、人造的景观(小吃一条街上都是一样的糖葫芦和羊肉串),一样急急争吵赶路插队的同胞,一样灰蒙蒙的天,一样东南西北风味融合的菜馆,你真的很难花钱买个新鲜感。反正要证明你到此一游的地方风味茶点淘宝上就可以下单,何必大老远背回来又很贵?


过年时同学会,原本中学里最不起眼的章同学,因为家住城中村,因拆迁改造,突然拥有了5套500平方米的住房,干脆就辞职在村里开了一家糖业烟酒批发店做包租公了。他祖上拥有的土地变现成了他坐拥的财富。但他的下一代呢?他没有多想,失地农民多的是。


中国的城市化进程就以这样的方式在推进中,推土机一往无前地推倒大片的油菜花。在本周结束的全国两会上,鄂尔多斯市市长廉素列举了一连串数据:“去年我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说,鄂尔多斯没有卖出去的房子还有4.5万套,2014年又卖了1万多套,大体上接近200万平方米。现在我们留下来没有卖完的房子还有3.4万套。再有3年左右时间就能消化掉,鄂尔多斯的楼市不是问题。”廉素提醒说,鄂尔多斯的房地产问题已经被标签化,实际上鄂市房产存量并不大。另外,鄂尔多斯的房地产业占经济发展的比重很小,连3%都不到。


政府似乎是土地理所当然的合法拥有者,而不是农民(为什么是土地拥有农民,而不是农民拥有土地?)。通过城市规划设计院,改造城中村,不断将周边农民的土地转为国有,城市建设摊大饼,甚至“造鬼城”也无法叫停。


我常去理发的洗头妹年初十从贵州回来了,正读初二的女儿又哭了一场,因为只能指望暑假来杭州见妈妈了。这位妈妈说:“我每次回家都要瘦三斤,路途太远了,回家干活太累了,要做很多腊肠、腊肉给孩子备好开学带到学校去蒸饭吃,改善下伙食。老人一年管到头也受苦了。但我和老公呆在家种田的话,一家吃饭都成问题,只好抹抹泪再出来。”以前的封建政权禁止人们迁徙,无数人被束缚在故土,哪怕大饥荒也无法逃离。如今人们获得了部分的迁徙自由,可这迁徙某种程度上又是被强迫的。为了生存,县镇与乡村的人离开故土,来到大城市,许多人不是为了什么梦想,只是为了稍微体面的收入,寄回家养活家人。但他们很难在城市里扎下根。


我不是在反对城市化进程,如果缩短乡村与城市的文明差距不是靠消灭乡村为代价的话,就好。我祖籍应该算绍兴柯桥(我爷爷从项里小村挑着担儿到那里开小店落脚谋生),得益于城镇化进程,柯桥现在叫做金柯桥,小时的玩伴除了一口乡音,其他都变得和杭州人一样了,现在就是一条康庄大道——金柯桥大道,据说三年后城市轻轨就要和杭州主城区联在一起。我的表姐侄儿们都在热烈在计算房产的收益,柯桥区的面目很快和杭州下城区别无二致。这样的故乡从标本层面上已经消失了,可能水乡文化还在若有若无地延续着。


在西北,我们还有城镇化进程没有照拂到的村庄,故乡实实在在还存在着,二十年不改,但作为游子,也已经回不去了。在上海工作的作家陈仓过年回了一趟陕西塔尔坪老家,他回来后老老实实地交代:“家里洗澡没有热水,只好到镇上公共澡堂去泡大池,这样呆一两晚还行,如果呆上一周,我也要逃了,尽管那里是我的故乡。”其实,何止他一人的故乡是回不去的,每个人的故乡都在沦陷,分别二十年,甚至只有短短十年,你就会像海子一样感受到故乡的巨大荒凉:“有些你熟悉的东西再也找不到了……你在家乡完全成了个陌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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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初九,大雪下的塔尔坪村看上去自然风光很美,典型的中国式农村,年轻人去城市讨生活,老人守着空巢照顾第三代,浪子一年回一次家,过了元宵又再次逃离。(袁敏/摄)


在袁敏的引荐下,我结识了长得土里土气的陈仓(不知他搞定的上海媳妇怎么习惯羊肉泡馍的蒜味),他这10年陆续写了20多部有关故乡塔尔坪村的中篇小说,在上海的高楼,半夜点灯熬成心血之作,试图以这样的方式回归故乡,《父亲进城》、《女儿进城》、《麦子进城》、《小猪进城》……这些文字正在我们编辑手中慢慢变成一套8册的文集“陈仓进城”,每一本扉页都配了陈仓的一首诗,预备4月上市。为了新书宣传,陈仓今年过年期间,特地风尘仆仆带了一个摄制组又是飞机又是吉普车又是拖拉机的,去陕西秦岭深处的塔尔坪老家拍摄微电影《回家》,领队的正是大名鼎鼎的袁敏姐姐——本书的总策划。在袁姐姐的点拨下,成功说服了陈仓的独居老父亲,为他造有独立卫生设施和澡房的新房。陈仓很激动,觉得这个收获和自己出书一样重大,终于可以让父亲享享儿子的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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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面设计:伦敦独立设计师    张晓飞

由于茅盾文学奖获奖作品《平凡的世界》的热播,中国当代作家、生于陕北清涧县世代农民家庭的路遥又被坊间重提,他曾激励了马云等一代人去拼了命地参加高考,失败了再来。英年早逝的路遥写作素材基本来自农村生活,他始终认定自己是一个“农民血统的儿子”,他娶了北京女知青为妻,在他身上“既带着‘农村味’又带着‘城市味’”,但他始终以深深纠缠的故乡情结和生命的沉重感去感受生活,以陕北大地作为一个沉浮在他心里的永恒的诗意象征,每当他的创作进入低谷时,他都是一个人独自去陕北故乡的“毛乌素沙漠”,在那里审视自己,观照社会。陈仓目前的状态也大抵如此,只不过写作的厚度还要靠时间来累积。


路遥活着的时候,农村城镇化进程远没有如今这么快,城镇化能不能成为一种自然演进,而并非政权的强势推动。因为再造一个小城易,再续故土的一缕文脉难。一个家庭的历史、一座小城的历史、种族的历史,最终构成了国家的历史、文化的历史,使我们得以我是谁,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将自我置于一个具有时间深度的境域,去解释自己的起源,合成多元的历史记忆。故乡的命运,就是自己的命运,家国的命运。只有有故乡的人,才配有祖国。否则祖国对他们来说就是无关紧要的事情,因为他们在它那里找不到任何地方能够寄托自己的感情。


生活在这粗砺多变的世界,柔弱的人心,是需要一座庙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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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仓家的老屋没有一丁点现代化居家设施。(袁敏/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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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愿进城的陈仓的父亲问儿子下次何时回家,他的面孔与设计师笔下的《父亲进城》封面何其相似!但年轻的设计师晓飞身在伦敦,并没有见过陈仓父亲。(袁敏/摄)


许多人警告我小说发行总体不乐观,它不是讲生财有道。出版社前期投入几十万,是个艰难的决定,期间也遇到编辑、发行上的一些沟坎,也想到过放弃。但还是咬咬牙上了,因为年岁渐长,让我明白了少时不曾了解到的一些被遮蔽的人与事,能够理性宽容地看待不同种群的生活与心灵。无论是书还是其他文艺作品的形式,如果能帮助我们更好地了解他人,反观自己,功莫大焉,天天想着完成出版社的考核指标,格局就小了。我不期望一两年能够大卖,常销呢?四季总会慢慢轮回的。故乡是一个人的起源地。他对食物的口味,对风景的喜好,对人的理解,基本都是在故乡形成的。这些不是不可以改变,但终其一生,都会保留在他身体里,无法继承给下一代。他的儿子或外孙,叫着迈克还是张三,错认他乡为故乡了。而陈仓的这套小说,是他与故乡的不断对话,带这套小说回乡,也算是我们大家共同的衣锦还乡。


但愿陈仓的这套还愿的乡愁书,能够为读者呈现更多真实的大历史和小记录,看到故乡的生长,游子的成长,打开一段百感交集的旅程。


标签:责任编辑:赵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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