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鲁斯特的好基友
2016年07月12日 14:48 红旗出版社官微-左读右涮 malingcat

【作者malingcat,主业是大学教师,爱好收集艺术史八卦。感谢作者授权左读发布此文。】
马塞尔·普鲁斯特的同性恋取向友朋皆知,尽管他并未“出柜”,甚至还因受到“诋毁”而决斗过。至于普通读者,即便此前不知,看到《所多玛和蛾摩拉》一卷,大约也心里有数了。像一切著名作家一样,普鲁斯特的私生活也被研究者像考古挖掘一样仔细翻查过,不堪的、痛苦的、可以博人一粲的,都大白于光天化日之下。2006年,耶鲁大学出版社出版了威廉·卡特(WilliamC.Carter)所著的《恋爱中的普鲁斯特》,专注于作家丰富的情感生活。有人说,世上的人分为两类,一类是暴露癖,一类是窥视癖,此书显然是后者的精神大餐。
普鲁斯特的情人们来自于不同的社会阶层:少年与青年时代,他在中学同学及由此延展开来的朋友圈中发展“友谊”;三十岁前后混迹于上流社会时,与一系列有贵族头衔的朋友们有暧昧关系;三十五岁隐居著述之后,与下层社会男子(包括男仆、秘书、侍者、男妓等)交往密切。研究者说,普鲁斯特几乎每一年半更换一个伴侣,频率如此之高,叹为观止。但是从“情感”的层面而言,强度最高、持续最久的是三个人:雷纳尔多·哈恩、吕西安·都德、阿尔弗雷德·阿格斯蒂内利。

1894年,在女画家勒梅尔夫人的沙龙中,普鲁斯特结识了哈恩,普鲁斯特23岁,哈恩19岁。哈恩是天才的钢琴家,5岁学琴,10岁进入巴黎音乐学院,更兼相貌俊雅,风度翩翩,是巴黎社交界的大红人。普鲁斯特夸他“一切优点绰绰有余,一切魅力超群绝伦”。二人非常投契,共同去海边度假,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譬如有一天,由于被勒梅尔夫人耽搁,普鲁斯特错过了与哈恩的约会,他们两人竟沿着巴黎的街道相互寻找对方,普鲁斯特在书信中记载了此事,焦灼感溢于言表。可惜的是,二人的蜜月期只有年余,当哈恩把好友吕西安·都德介绍给普鲁斯特,普鲁斯特迅即移情别恋。再后来,哈恩是巴黎高等音乐学院教授、巴黎歌剧院院长。难得的是,哈恩与普鲁斯特保持了终身友谊,在普鲁斯特丧母之痛时期,每天在百忙中去看望他;特别是1909年普鲁斯特将长篇小说的前200页念给他听,受到他热烈的肯定,对于小说的诞生功莫大焉。普鲁斯特曾经说过:“我的一切成就,都要感谢哈恩。”
吕西安·都德是大作家阿尔封斯·都德之子,当时是只有17岁的美少年。普鲁斯特有一张引起家庭轩然大波的照片,拍的是三个青年的合影,在其中,吕西安深情地凝望着普鲁斯特,右手还搭在他的肩膀上,从此母亲对普鲁斯特的异常性取向不再怀疑。1897年,另一个同性恋文人让·洛兰发表文章,暗示普鲁斯特与吕西安的隐秘关系,普鲁斯特为捍卫两人的名声发起决斗,是一生中的英雄之举。不过,与普鲁斯特的其他爱情事件一样,他与吕西安的关系亦未能持续很久。1913年《斯万家那边》出版后,普鲁斯特送给吕西安的一本有这样的附言:“你在此书中是缺席的,因为你在我的心中占据了太大一部分,所以我从来不可能客观地描述你。你将永远不会是一个‘角色’,你是作者最好的一部分。但是当我一想到,我的一生中这么多年已经花在‘吕西安那边’,于是这个词‘逝去的时光’在多重含义中,于我而言是非常悲伤的一个,也是非常美的一个。”
一生中给予普鲁斯特最大创痛感的情侣是阿尔弗雷德·阿格斯蒂内利。1907年遇到普鲁斯特时,阿格斯蒂内利19岁,是位英俊的摩洛哥人,来自底层,以驾驶汽车谋生。在此后的数年中,他断断续续地充当普鲁斯特度假出游时的司机,到1913年,他和女友安娜搬进普鲁斯特位于奥斯曼大道上的公寓。普鲁斯特与他的感情一波三折,热恋、争吵、负气、出走、跟踪、追悔,一样不缺。利用普鲁斯特赠予的钱,阿格斯蒂内利参加了一个飞行学校,登记时用了伪造的姓名:马塞尔·斯万。这一边,普鲁斯特盼着情人归来,甚至花巨资买了一架飞机;那一边,1914年5月30日,阿格斯蒂内利驾机在海上坠毁。数月后,在给哈恩的信里,普鲁斯特坦诚地说:“我真正地爱过阿尔弗雷德。说我爱过他还不够,我仰慕他。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用过去时。我依然爱着他。”
经过文学的曲笔,阿格斯蒂内利化身为《追忆逝水年华》里一个中心形象:阿尔贝蒂娜。在一份“普鲁斯特问卷”中,普鲁斯特回答说,最该原谅的人性弱点是:“天才的私生活”。信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