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浩翔式媚俗:和你们在一起
2016年07月11日 16:30 红旗出版社官微-左读右涮 头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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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以来我都有些惊讶于彭浩翔对流行文化的掌握速度,记得几年前有次电影点映会,他与现场的大陆观众交流,能非常熟练的使用当时正在流行的句式,正确进入调侃大陆主流意识形态的语境。效果当然是好的,这让在场观众获得了一种被理解的感觉,尤其是被一个香港导演理解,多么宝贵的认同感。当时彭浩翔刚刚北上,现在回想起来,你会发现在近几年大批导演的“北上潮”中,没有一个北上的香港导演能够像他这么快的融入大陆语境,大多数香港导演北上拍片是异地取款,彭浩翔则能给大陆观众制造出一种“和你们在一起”的幻觉。
彭浩翔开始在大陆流行,依靠的是贩卖他对香港流行文化的掌握,《青春梦工厂》、《买凶拍人》、《大丈夫》、《公主复仇记》……我们惊喜的发现了一位有幽默感的香港导演。且这不是周星驰那类在自成一派的喜剧体系内创造出的幽默感,那种幽默感是需要观众去适应、理解之后才能习得的。彭浩翔的幽默是,重复表现大众生活中的机智。他擅于挖掘当前时代年轻人正在为何而乐,然后将它们灌入电影里,当这些元素以大银幕的方式在大众面前重现,他们能获得的不仅仅是一种共鸣感,更多的是一种受到重视的感觉。他的幽默感,很大程度上和所表现出的态度有关,和意识形态站队有关,和“和你们在一起”的旗帜有关。这种感觉在他输入香港文化时期,我们的感觉还不明显,更多体会到的是一种陌生化与惊喜交织的感情,等到他开始进入我们的文化语境,提取我们日常生活里的戏谑关键词时,才让人猛然惊醒,这是一位多么擅于博得——我能直接点这么说么——屌丝阶层好感的人。这是一位多么擅于不留痕迹地谄媚的人。
是的,彭浩翔式媚俗的高明之处就在于他一贯是选择在弱者、鸡蛋、无政府的那边。他的电影在一开始能广泛获得大众的好感,诚然,有我们不可否认的电影层面的机巧在里面,更大程度上,是他电影里所表现出的低姿态,所放大的民间智慧,所始终保持的用于消解尴尬的自我嘲讽。在他要讲任何话之前,会先把身上所有的破绽卖给你。天哪,这简直太熟悉,这就是我们生活中最常见的,犬儒主义。彭浩翔的胜利最关键之处不在赢得了大众阶级的好感,而在赢得了大众中那些机智、聪明却缺乏真正智慧的知识分子的好感(请允许我并不苛刻的使用知识分子这个词)。直到这里,我都没有在严厉的批评,在这样一个电影生态圈中,我们暂时还需要犬儒主义,因为那其中毕竟还有机智,毕竟还有对大众的观察。
遗憾的是彭浩翔北上后尝到的甜头,令他越来越沉迷于制造这种媚俗的幻觉。一开始他对大众文化层面的选取或许还有审慎可言,到了现在这部《撒娇女人最好命》,简直有点儿怎么说呢,就像片中一口北京话的Mike隋,靠得太近,谄媚过头,怎样都令人不舒服。在电影中,你能一如既往的对彭浩翔掌握流行文化的功力感到佩服,电影非常透彻的解剖了“绿茶婊”文化,并以此为核心卖点,讲述大陆女周迅如何与绿茶婊台妹斗智斗勇抢男人,围绕绿茶婊文化的,是对自拍、约炮、调情等各种当下热门生活方式的嘲讽。其实不是嘲讽,而是对嘲讽的再现,是“你们看,我和你们一样在嘲讽这些东西”。当然了,还有彭浩翔标志性的群众喜闻乐见的性笑话。让你赢得受重视感的同时,彭浩翔也会聪明的给出一个看似真诚的结局,消解他营造出的犬儒主义。先给你看“认真你就输了”,再向你展示认真的人却赢得了胜利。怎样,你自然大为感动,而没有意识到喝下了一碗精心制作的鸡汤。
可以说,彭浩翔受到欢迎是正常的,不受欢迎反而是咄咄怪事。你很难不喜欢这种人和他带给你的那种周身舒服的感觉,这种周身舒服,在于他完全在你自我保护的舒适区内行动,你想要反驳他,就得先把自己打倒。彭浩翔并没有营造“认真你就输了”的气氛,只是再现了目前大众精英阶层中的最广泛、最稳固的生活状态(请允许我再次不苛刻的使用精英这个词)。甚至可以说,这就是我们最新潮的意识形态。彭浩翔也并没有给出任何真诚的结局,只是向我们展示了电影里所定义的真诚那方得到了好的结果,而被定义的真诚那方仅仅只是比另一方勇敢那么一点。那就是我们心目中的自己。当我们已经比“认真你就输了”要多迈出那么一步时,就已经足够自我感动,足够说这就是我们这个时代的英雄主义,那么,我们还有什么理由继续深究爱情、人性、真理、意义等重大母题多余的价值呢?还有什么理由不接受一位来自香港的导演带着他温和无害的幽默,和我们在一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