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系方式

7

　　岭秀的地形的确很适合打阻击战。两边几座高地扼守住中间的交通要道，防守一方居高临下尽占优势。

　　陈树湘把几个团长召集在一起，进行作战部署。经仙子脚、水车几战下来，三个团的建制已被打乱了，连以上团以下的干部也损失过半。100团现在的实际兵力不到一个半营，其他两个团算上还能参战的伤病员加在一起也不过2000兵力，陈树湘征求几位团长的意见，他决定打破三个团的建制，全师统一调配兵力。

　　苏达清说：“算盘在你手上，只要有赚头，你怎么拨都行。”

　　陈树湘说：“你们三位老弟还是分左中右把守。但我要从原101团拨出两个连到100团。”

　　“没问题，我把最强的连队给他！”蔡中当即表态。

　　韩伟说：“呵呵，多谢蔡中老弟慷慨啊。”

　　苏达清说：“这话矫情！”

　　韩伟说：“矫什么情？”

　　苏达清说：“红军和白军最大的区别是什么？就在于咱是一把算盘，国民党军是各打各的小算盘。你还口称感谢，以为是给你随私家礼呐？”

　　韩伟笑着说：“短命的你怎么就那么爱绕我呢？”

　　苏达清也开起了玩笑：“不绕你哪来乐子，没乐子整天灰头土脸还怎么打胜仗？”

　　几员战将这么一来二去地几句笑话一说，大家头顶的阴霾消散了，可天空却传来了轰鸣声。

　　大家抬头看，一架侦察机在天空盘旋一阵后快速飞走了。陈树湘说：“李云杰和周浑元两位老兄惦记着咱们呢。”

　　李云杰赶在周浑元之前向文市以西推进。

　　行军中的小轿车上，李明仁说总算摆脱红34师这支魔鬼部队了，那个陈树湘也许领着几个残余占山为王去了。

　　李云杰却说：“陈树湘不会逃跑！我们都需要重新认识这支军队，我敢肯定红34师一定还会像不散的阴魂一样缠上我们的。”

　　李明仁不知是为了宽军座的心还是真的轻敌，“折翅的老鹰，飞不了太高，我相信红34师已经对我们构不成太大威胁了。”

　　“骄兵必败！”李云杰重重地堵了他一句。

　　李明仁一脸尴尬，就解嘲说：“是，是。俗话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有钱的最怕亡命的。红34师还的确就是这两类。”

　　这时情报处长送来了周浑元发来的飞机空中侦察的照片。照片上岭秀山坡上数千人的浅灰色部队正在构筑工事。

　　李云杰研究了岭秀的地形，不敢轻易冒进，就在距岭秀不到三公里的文市停下脚步，意在等和周浑元部会师后协同作战。

　　可没想到，半个小时后周浑元却发来电报称已将自己的指挥部设在南线。李云杰对此非常恼火，不就是中央军吗？同是为党国效力，他周浑元凭什么就非要和自己保持一定距离？

　　李明仁说：“其实这也在职下的意料之中，周浑元这么做也许正是在执行圣意。”

　　“不如说他是在自作聪明曲解委座的用意！”李云杰知道他这位消息灵通的参谋长说的“圣意”是什么意思。军中早有流言，说什么委座用中央军薛岳部兵下零陵是为了顶住湘军刘建绪的后腰，用第三路中央军周浑元部是指着湘军27军的后脑，而故意纵匪西窜更是为了让红军与桂军拼个两败俱伤，委座可坐收渔利。对于此类传言，李云杰一直是宁可信其无也决不信其有的，如果周浑元也持有这种想法，那他就是以小人之心度伟人之腹，他不愿进我的指挥部有意和我27 军保持一定距离，这才叫妄揣圣意！

　　李云杰走进临时指挥部时看到参谋们正忙碌布置着，就挥了挥手，说：“我们在这儿只是歇个脚，别那么讲究了。”看参谋们一个个不知所措，他又说：“全军上下必须人人清楚一点，我们的目标距湘江只有不到两天的路程了，这是决定成败的最后两天，也是决定天下的最后两天。我们必须与南线的周浑元部协同作战，以最凌厉的进攻、最短促的时间结束与红34师的遭遇战，尽快蹑匪于石塘歼灭中共首脑纵队！”

　　李明仁说：“军座的想法和周将军的意图不谋而合。为了达到军座所期望的战术目标，周将军今天的作战计划可谓是杀鸡用上牛刀了。军座请看周将军刚刚送来的作战计划。”

　　李云杰接过作战计划细看后神情大为振奋，“好，好啊！这才显示党国之伟力，有一种泰山压顶之气势。马上给周将军回复，我27 军当以大局为重，尽全力配合中央军作战！”

　　李云杰所指的泰山压顶之势，就是周浑元调来了飞机支援作战。

　　当四架满载炸弹的飞机从衡阳起飞扑向岭秀的时候，红军阵地上，战士们还在修筑工事，作着战斗准备。

　　赖老石头在给儿子头上的伤口敷着草药，那是在水车作战时，他们第5营和27军的一支部队展开了一场小规模肉搏，赖骄骄被一个身强力壮的白军士兵摁在阵地上，手上的一把刺刀已经在赖骄骄的脖子上刺出血来，刚好被赖老石头看见，当爹的在这时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掉转枪托，嘭地一下砸倒了那个大块头白军，然后一阵疯狂乱舞，打得几个白军不敢近身。

　　赖老石头用嘴嚼烂了自己采来的草药敷在儿子脖子上的伤口上，“还疼吗儿子？”赖骄骄多少有点撒娇，“疼，一阵阵地往心里疼呢。”

　　“你小时候爹都舍不得蚊子叮你一下。”

　　“爹又提小时候。我现在是大人了。”

　　“在爹眼里儿子永远是孩子。当时看见那短命的白狗刺伤了我的儿子，我一下子不知哪来的劲，我以一当十啊。咔咔，把那些白狗吓得……事后想想还真是后怕哦，当时要是害那么一点怕，手脚稍微软一软，你我老子儿子还不被白狗子扎成马蜂窝呀。这一上战场呀就是你死我活，要想活就得把自己豁出去。哎，他们有个什么说法？”

　　“血性！”

　　“对对对，上了战场没血性那就只有等死！”

　　儿子忽然又笑着说：“爹，我不疼了。”

　　“怎么忽然不疼了？”

　　“是听了爹的话就不疼了。爹，你越来越像大英雄了。”

　　“呵呵，以前别人看不起我不在乎，可我在乎自己的亲生儿子也从骨子里看不起他爹。现在我儿子也说他爹是大英雄了，哈哈，这天下还有什么比儿子这么夸爹更让人骄傲的事吗？哈……”

　　赖骄骄也说：“爹是大英雄，儿子更不能让人看怂了。”

　　“怎么会？！有句老话怎么说的？叫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他一想又不对，“不对不对，这个比喻意思反了。爹的意思是想说爹是英雄儿好汉！哎，想起来了，爹同意你改名字了，就改骄傲的骄。以后谁还敢说我儿子像女孩，老子拧下他的脑袋当夜壶！”

　　赖骄骄笑了，“爹，我会让你为我骄傲的。”

　　赖老石头忽一想又说：“可头等重要的是要活下来知道吗？你要牺牲了阵亡了，爹还骄屁个傲呀。”

　　赖骄骄的脖子又梗了起来，“不对，照爹的说法，那么多哥哥叔叔们牺牲了阵亡了都是不值得的？”

　　“不不不，爹也不是那个意思。可爹就你这么一个独苗，咱老赖家不能在咱手上断了香火啊。”

　　赖骄骄忽然竖起耳朵。竖起耳朵的不光是赖骄骄，整个阵地上的指战员们都听到了越来越近的轰鸣声。

　　陈树湘立刻窜上阵地，大喊着“隐蔽！隐蔽！全体隐蔽！”

　　战士们纷纷脱离战壕钻进树林子隐蔽。飞机轰然而至，炸弹像冰雹般投向阵地。来不及躲进树林的战士在一个接一个的炸点中奔突。

　　林金堂正向小树林跑着，忽然身边轰地一颗炸弹爆炸，林金堂被炸飞起来，又砰地摔在地上。林金香看见后拼命跑去抢救哥哥。可林金堂只看见弟弟张大嘴喊着什么，却什么也听不见。看见弟弟像是在大哭，林金堂就自己爬了起来。

　　“啊，大哥你没事呀。吓死我了大哥！”林金香破涕为笑地说。飞机还在投弹，身后在轰轰爆炸，可林金堂却充耳不闻地呆呆站着。

　　林金香大喊：“大哥，快隐蔽！”拉着大哥快速跑进树林。

　　飞机转了一小圈，又绕回来向阵地上扫射。一个红军战士正跑向树林，被俯冲下来的飞机一梭子打中身中数弹。无处可躲的红军战士伤亡无数。

　　苏达清一时怒起，大吼：“木子李。”

　　“到！”

　　“机枪！”

　　木子李拉开枪栓，抱着机枪朝天射击。其他战士也集中所有火力朝天开火。

　　飞机终于飞走了。

　　陈树湘站在遭空袭后的阵地上，看着一片狼藉、惨不忍睹的场面，到处是喊卫生员的声音，他感到锥心一样地痛。

　　林老大就看见弟弟的嘴在一张一合，可耳朵里一片清静，什么也听不见。

　　林金香要哭了，“大哥，你耳朵真的听不见了吗？大哥……”

　　林金堂一开口就大嗓门，“你又哭啦？仗都打出精来了还哭鼻子，丢不丢人？”

　　林金香示意哥哥：“你的耳朵？”

　　林金堂像是这才明白，“怎么这么安静？一点声音都没……不对，我耳朵聋了！老三，哥耳朵被炸弹震聋啦，哥什么也听不见了……”

　　“哥，我问过几个老兵了，他们说慢慢会好起来的，会好起来的。”

　　这时突然听到苏达清的喊叫声：“林金堂，林排长……”林金堂毫无反应，老三应了起来：“到！报告团长，我哥……哦，不，我们排长耳朵听不见了。”

　　苏达清上前一看，“你们连的连长刚才牺牲了，刚想任命他接替连长呢，耳朵听不见还怎么当连长？”

　　林金香说：“不，他有耳朵，我就是他的耳朵！团长就任命我哥当连长吧。”

　　苏达清回头朝老大看了看，走近去，在老大身边坐了下来，“老大，长汀的吧？”林金堂瞪着大眼没反应。林金香就接过说：“是的，长汀客家人。”

　　苏达清说：“我是永定的。你们是三兄弟一起投红出征的。”

　　林金香说：“团长，我二哥在信丰河阻击战的时候就牺牲了。”

　　“我知道，知道。”苏达清说：“咱都是客家人，客家人的脖子硬，但我想对你们说的是，打仗是为了胜利，而不是为了牺牲，不到迫不得已，伢们都要想着活着，明白吗？”

　　林金香点头，“明白了。”

　　“当然，面对强敌，伢们也绝不能退缩！”苏达清又说。

　　林金香起立说：“是，我代表连长向团长保证，绝不退缩！”

　　“你们兄弟给咱客家人争脸啊！向你们敬礼！”团长一敬礼，林金香就忙不迭还礼。

　　苏达清正了正色，“好，那你这只连长的耳朵给我听好了。经团部研究决定，任命林金堂同志为102 团第五营二连连长，但这个连现在连轻伤员在内只剩下不到100人了，一时也没得补给，但你们必须要坚守阵地，决不能后退半步！”

　　“是！连长林金香——不，连长林金堂坚决执行命令！”

　　苏达清拍了拍兄弟二人的肩以示信任后，走了。林金香就趴在老大耳朵边大声传达：“大哥，你被任命为连长了。”

　　林金堂摇了摇手，表示听不见。

　　这时连队的战士都围过来，向林金堂敬礼：“连长！”林金堂瞪着眼睛看着战士们张嘴，却听不见他们说什么。林金香代表大哥向大家大声说：“林连长命令咱们一定要坚守阵地，决不能后退半步！”

　　林金堂这回像是听见了，忽然大声喊了句：“寸土不让！”

　　林金香回头愕然地看着大哥。

　　……

《绝命后卫师》即将由红旗出版社火热推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