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夫的闲情与政客的劳心
2016年07月12日 16:39 阮婷玉
【乔治•奥威尔(1903—1950),英国伟大的人道主义作家、新闻记者和社会评论家。传世之作《一九八四》、《动物农场》脍炙人口,历久弥新。作为“一代英国人的冷峻良心”,这位左倾激进、终其一生憎恶与鞭笞上层阶级的左翼文人,在日记中忠实记录了如下场景:与伦敦的流浪汉们一同乞讨、一同流浪、一同采摘啤酒花、一同住进收容所;深入矿井深处,像矿工一样从头到脚沾满煤灰;在远离城市的海岛上像纯粹的农民渔民一样播种收割、狩猎捕捞。这些日记可谓对其理想所做的最好诠释:平等、博爱,关心被侮辱被损害的社会底层,反对顽固的保守派,坚定地反法西斯,讴歌劳动者、热爱劳动……】
如果不看这本书封底的介绍,我多半以为他是个闲云野鹤的农夫;如果只看那段介绍,我又以为他是个咬牙切齿的政客型文人;如果什么都不看,我觉得这是本挑战人的顺序思维的“乱了套”的书——事实上,这本书就是这样。
“奥威尔日记”,顾名思义是一本个人日记。封底介绍说作者是一位激进的左翼文人,里面记录的是他与流浪汉一起乞讨、采摘啤酒花等体验下层人民的生活的场景,以表现对上层阶级的憎恶和鞭笞。同时,他像“农民一样播种收割、狩猎捕捞”,表现出讴歌劳动者和热爱劳动的思想。不过,对这样的介绍,在看过书以后,我只认同一半。
书的大体内容很清楚地分出两部分,一部分是作者在深入下层人民生活时面对其生活状态提出的政治见解,另一部分是在租下赫特福德郡沃林顿的斯托斯宅后自己耕作、饲养的劳动生活。
这是一本私人日记,不是编排过的文章,所以奥威尔像农夫一样耕作大部分应该是展现一种热爱自然、享受劳动生活的闲情逸致,若认为是讴歌劳动者则有拔高的嫌疑。但里面对于战争和深入下层人群的体验,则的确包含敏锐的政治观察力和严肃的政治思考。因而,这是一个政治型文人的种花日记,也是一个农夫的政治日记,里面满是农夫的闲情与政客的劳心。
《摘啤酒花日记》和《通往威根码头之路》、《战前日记》和《战时日记》中的奥威尔是一个满面愁容的政客文人。他忧人之忧,面对劳工的现状时而震惊时而愤怒,字里行间透着一股认真劲。他写下层中的各类人——在写到威根镇的一个矿工时,他竟用日记的绝大篇幅详尽地介绍了这位矿工的家庭及个人情况,特别是矿工在工作期间发生的事故。
奥威尔全部的同情都是不动声色的,他没有像一个女人一样为他们抽泣,替他们叫屈,这个深沉的文人,把所有的情感都用其特有的理性思维表现在文字里。在写这些人群的生活时,可以发现一个很明显的特点——奥威尔大量地使用阿拉伯数字来展示他们的消费或者收入,仔细比较你会发现,这样的生活简直入不敷出!
奥威尔就是以这种直观的方式控诉上层阶级对下层人民的剥削,他把满腔愤怒藏在这些数字后面,也把的所有同情和拥抱放在里面。另外,奥威尔也写报纸推销员,写女工,写码头工人,但无一例外地展现了他们窘迫的生活,寄予了深切的同情,以及对当局政治的严肃思考。
有一颗忧国忧民的心的人,一定也是生活的热爱者。《家庭日记》穿插在表现政治性的日记中间,别有一番风味,这使得奥威尔时而是一个嫉恶如仇的政治家,时而是一个搴芳除草的农夫。
《家庭日记》就是记录了奥威尔的淳朴自然又多姿多彩的劳动生活。他细心观察、体悟田园生活,知道白猫头鹰的到来是两年中的第一次,知道七叶果什么时候还是不成熟的,知道杂交种的耳朵会比原来的大。有些天,奥威尔能够从植物到动物记录个遍,有些天,他则只是寥寥数笔写一下当日的天气,但无不充满生活的趣味。
奥威尔是这样一个认真生活的人,认真到在日记中使用大量的插图——他把看到的祭坛的形状画出来,把当地的灌溉系统画出来。在展示当地人用草绳绊住奶牛的方法时,一头栩栩如生的奶牛就跃然纸上了。而他在描述直布罗陀时,美丽的风光真真令人神往。
整体来说,《奥威尔日记》的阅读体验没有让人紧绷的情绪,读者可以在严谨的政治日记和富有趣味的田园日记中收放自如,一睹政治文人眉头紧锁的形象,也可以和作者一起在夕阳下看羊羔奔跑,有意思,也有价值。